陈启明回到十九组时,差点被办公室里铺天盖地的旧报纸给淹没了。
周叔像个打了胜仗的老将军,指着几乎铺满整个长桌的泛黄纸张,语气带着几分炫耀:“头儿,回来了?看看,这就是当年苏琴最风光的那些年,我老周出马,一张都没落下。”
桌子上摊满了各种报道,从苏琴新电影开机、新唱片大卖,到她穿了什么款式的旗袍、出席了哪家的舞会,事无巨细。
当然,最多的是关于她那段扑朔迷离的情感经历,标题一个比一个煽情。
萨玛正拿着鉴证科传真过来的那张诡异复原图,小心翼翼地与报纸上一张苏琴的舞台特写照片对比着。
她眉头紧锁,断眉显得更加凌厉:“眉毛,眼睛……哎哟这眼神里的怨气快溢出来了,但眉眼的形状,确实有几分相似。”
旁边的阿哲则拿着个放大镜,几乎要把鼻子杵到报纸上,闻言抬起头,“可是萨玛姐,鼻子……鼻子的线条好像不太一样?报纸上的似乎更柔和一点?这张复原图太扭曲了,我也说不好……”
程咏恩也凑在一旁,左看看右看看,感觉眼睛都要看成对眼了。
“有点像,又有点不像……这种感觉就像看那种‘找出两幅画的五个不同之处’的游戏,而且答案还被墨水糊掉了一半。”她小声嘀咕。
“哼,皮相而已,何须如此费力。”褚玄的声音带着惯有的不屑在她脑中响起,“怨气缠身,戾气蚀骨,面目狰狞扭曲再正常不过。尔等竟妄想凭此判定真容?愚不可及。”
“是是是,您老厉害,您火眼金睛。”程咏恩在心里没好气地回敬,“那您倒是直接从这画像里看出她生辰八字、前世今生啊?”
“……强词夺理。”褚玄被噎了一下,冷哼一声不再说话,但程咏恩能感觉花钱似乎不满地微微发热。
陈启明走上前,修长的手指拿起那张复原图和几张角度最清晰的苏琴照片,他的墨镜镜片上反射着报纸的油墨光,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
他仔细比对着,沉默了片刻。
“确实存在相似点,但差异也很明显。”他放下纸张,下了决定,“但目前没有更明确的线索,就从苏琴这条线查起。周叔,重点查当年那个用裸照威胁苏琴的摄影师,杜伟。”
“好嘞!”周叔立刻来了精神,转身又扎进他的档案堆里,嘴里还念叨着,“杜伟……杜伟……让我想想,这家伙当年也是个‘人才’啊……”
没过多久,周叔就捧着一个薄很多的文件夹过来了,上面落满了灰。
“这个杜伟,说起来也是自己作死。”周叔一边吹着灰一边说,“他原本是《东方日报》的记者,挺有才干的,结果跑去报道那个轰动一时的‘野狼杀人案’,写得是绘声绘色,结果惹毛了凶手,往报社寄了血淋淋的恐吓信,点名要他的命!
当时的主编吓破了胆,直接把他开除了撇清关系。野狼案当时又没破,其他报社哪敢用他这个‘瘟神’?据说他就此失业,后来为了糊口,就干脆自己单干,当起了狗仔。
没报社挂靠,他就拍照片卖钱,卖给报社也行,卖给明星本人封口也行……嘿,你别说,这混蛋还真有点狗仔的天赋,鼻子比狗还灵,专挖人隐私,还真让他拍到了不少猛料。”
周叔说得唾沫横飞:“后来野狼案风头过去了,他凭着那些黑料,居然混得风生水起,比在正经报社还滋润!
当时圈里都传,有几个明星定期给他‘上供’,求他别跟着自己拍。还有人说,很多黑料其实是对家明星花钱请他专门去挖的!不然他一个人,怎么可能次次都那么准?”
“再后来呢?”程咏恩追问。
“再后来?”周叔撇撇嘴,“香江娱乐圈起起落落,新人换旧人,他那一套慢慢玩不转了呗。而且他胃口越来越大,终于踢到了铁板,就是苏琴那件事。
用裸照勒索,事情爆出来,他算是彻底臭了街,之后就没了音信,但也有人说他拿了钱去国外了。”
程咏恩摸着下巴:“这样一个臭名昭著、树敌无数的狗仔,失踪了居然没人深究?”
陈启明镜片后的目光闪动了一下:“周叔,查一下杜伟最后的已知地址和社会关系。萨玛,阿哲,你们尝试从这些旧报道里找找,还有没有其他关于杜伟的线索,或者当年可能和他有恩怨的人。”
……
二十年的时光足以抹去太多痕迹。
程咏恩看着档案库里那条早已失效的地址记录,感觉就像在追着一缕青烟,看得见点影子,但一伸手就啥也没了。
那地方的房东都换了好几茬,租客更是来来去去如同走马灯,谁还记得一个二十年前就声名狼藉的狗仔?
她又不死心地翻遍了近二十年的失踪人口和无名尸记录,叫“杜伟”的倒是有几个,但要么年龄对不上,要么死亡时间太早,要么就是被发现时身份明确,跟那个勒索明星的混蛋摄影师八竿子打不着。
“唉,这杜伟难不成是人间蒸发了?又或者真的去国外了?”程咏恩瘫在椅子上,对着空气抱怨。
“或许遭了报应,尸骨无存了。”褚玄的声音凉飕飕地响起,“此等卑劣小人,仇家定然不少。被沉塘填海,也未可知。”
“您能说点吉利的吗?”程咏恩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活要见人,死……最好也能见个尸,不然这案子怎么查?”
没办法,只能采取最笨的摸排手段。
程咏恩拿着警署开的协助调查函,再次来到了电视台。这次她没找那些高层,而是瞄准了那些在电视台待得够久、堪称“人肉背景板”的老员工。
首先找到的是发叔,一个送了快二十年盒饭的大叔,皮肤黝黑,笑起来一脸褶子,对片场里的大小事了如指掌。
“苏琴啊?记得记得。靓女啊,嗓子又好。”发叔一打开话匣子就收不住,“关键是没架子,我们那时候的盒饭,大家都吃,她也吃,从来不搞特殊。不像现在有些明星哦,哼,还没红呢,就这个不吃那个嫌油,难伺候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