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咏恩猛地回神,心脏还在为那声“师弟”和幻象中传递的深切关怀而剧烈跳动。
她低头,看着手中这块布满伤痕却散发着温暖与守护气息的古镜,指尖轻轻拂过那些深刻的划痕,仿佛能触摸到千年前战场的金戈铁马,以及那一声穿越时空的、饱含担忧的叮咛。
褚玄……师弟?
她下意识地按住了胸口那枚再次变得温润的花钱。
……
天边泛起鱼肚白,灰蒙蒙的光线艰难地穿透城寨废墟上弥漫的尘埃。
昨夜的惊天动地、鬼哭神嚎仿佛一场荒诞的噩梦,只留下满目疮痍和一种劫后余生的诡异平静。
程咏恩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瓦砾堆上,找到了那个蜷缩在断墙边、双眼红肿得像桃子的女人——李佩雯。
她妹妹的失踪,是这场巨大悲剧里一个微小却格外刺痛的注脚。
“佩雯。”程咏恩蹲下身,摊开掌心,一枚小小的、沾着泥土却依旧能看出原本粉红色的塑料发卡静静躺在那里,在晨曦中反射着微弱的光。
李佩雯的目光瞬间被钉在了发卡上,她颤抖着伸出手,指尖碰到那冰凉的塑料时,整个人剧烈地哆嗦了一下。
她猛地抬头看向程咏恩,眼中充满了不敢置信的希冀和更深的恐惧。
程咏恩轻轻点了点头,眼神带着一种沉重的安抚,“她……安息了。不会再痛,也不会再害怕了。她一直……很想你。”
“呜……啊——!”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呜咽终于冲破了喉咙,李佩雯死死攥着那枚发卡,像抓住溺水时唯一的浮木,爆发出撕心裂肺的痛哭。
那哭声在空旷的废墟上回荡,充满了失去至亲的绝望,却也夹杂着一丝终于得到答案的、扭曲的释然。
她哭得浑身颤抖,仿佛要把这些年所有的担忧、恐惧和等待都倾泻出来。
程咏恩只是默默地蹲在她身边,轻轻拍着她的背,无言地陪伴着。
不远处,周叔佝偻着背,像一个沉默的清道夫。
他正小心翼翼地将那些从裹尸布中解脱出来的小小骸骨收敛起来,动作轻柔得近乎虔诚,仿佛在对待易碎的珍宝。
周叔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深深的疲惫和一种近乎麻木的悲伤。
他已经分不清,也无法分辨,哪一具小小的骸骨属于那个曾经会甜甜叫他“师公”的小女孩。
但他还是固执地做着这件事,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稍稍填补那巨大的、名为“遗憾”和“失职”的窟窿,才能给阿杰这个徒弟一个微乎其微的交代。
每一捧土落下,都像是在他心上又压了一块石头,却也带来一丝奇异的、近乎自虐的平静。
陈启明站在稍高的瓦砾堆上,墨镜遮住了他可能同样疲惫的双眼,他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整个城寨废墟,在经历了地狱般的喧嚣后,终于迎来了一个沉重却真实的、属于人间的黎明。
程咏恩感觉到花钱正散发出一种微弱却持续不断的暖意,像揣着一个小小的暖炉。
在裘老邪被彻底挫败、魂飞魄散的那一刻,一股庞大精纯的“功德之力”汹涌地涌入了她的身体里,以及那枚花钱之中。
程咏恩透支的精神力瞬间被修复,而且还更加充沛了。
她也能清晰地“感觉”到,花钱内部那个濒临崩解、沉寂如冰的魂体,正在这股强大力量的滋养下,缓慢而坚定地重新凝聚、复苏。
虽然还很虚弱,但那股熟悉的、带着点冷冽和傲娇的意识波动,像初春破冰的溪流,正一点点地重新连接上她的感知。
这让程咏恩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放松了一丝,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
臭屁鬼,算你命大,又蹭了一波大功德!
……
几天后,十九组办公室。
十九组的组员们围坐在堆满文件的桌子旁,个个顶着黑眼圈,但精神头还行。
“复盘一下,各位。”陈启明敲了敲桌子,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但少了点平时的冷硬,“裘老邪这盘棋下得够大,也够阴。根据现有线索,我们推测:裘老邪这老狐狸,八成是在东洋淘古董或者翻古籍时,发现了一件了不得的宝贝,就遗落在香江,还偏偏埋在城寨黄金通道的地底下。
那宝贝可能跟地脉长一块儿了,硬挖挖不动。这老东西就想歪门邪道,用至阴至邪的童煞怨气去污染它,等宝贝被‘腌入味’了,性质变了,他就能轻松取走。那些裹尸布,就是他的‘保鲜膜’。”
周叔闷头吃着叉烧包,声音含混却带着刻骨的恨意:“他最开始在外面找生辰合适的小孩,动静太大,被我和阿杰……盯上了。这老东西怕了,就缩回城寨里搞。可阿杰那傻仔……死心眼啊,还是咬着不放,结果……”
后面的话周叔没说下去,只是狠狠咬了一口包子。
程咏恩语气低沉的接道:“多年后,他利用了阿杰对妻女的执念和复仇心,把他变成‘邹先生’,作为整个仪式的‘引子’和关键时刻拖住我们的‘养料’,真是好毒的心思!”
陈启明总结,“至于裘老邪洗白的身份古董商‘杨先生’,以及那些刻了邪术法阵的古董……”
他看向刚从杨府搜查回来的萨玛和阿哲。
萨玛一脸嫌恶地甩出一叠照片,“在他家密室和库房找到了不少,刻的玩意儿看一眼都觉得晦气,佣人说这些‘工艺品’他卖出去不少,毕竟顶着古董商的名头。
哪些有问题,哪些是普通古董?佣人一问三不知。好消息是,因为裘老邪彻底完蛋了,魂飞魄散那种。他施加在这些古董上的邪术,就像断了电的机器,应该都失效了。”
萨玛耸耸肩,试图活跃下气氛,“至少,它们现在就是些造型比较别致的工艺品?或者心理暗示比较强的装饰品?”
陈启明拿起桌上一个造型狰狞的青铜小鼎看了看,又面无表情地放下,“失效就好。如果有人因为这些‘工艺品’做噩梦或者觉得家里风水不好来报案,到时候就辛苦各位,再去处理一下后续。”
办公室里响起几声有气无力的哀嚎和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