擂台下的死寂，被裁判执事那一声高亢的宣告刺破。
人群如梦初醒，却并未爆发出任何声浪，反而像受惊的鱼群，轰然向后退开，为走下擂台的陈禾让出一条宽阔的通道。
每一道目光都混杂着敬畏、恐惧，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贪婪。
陈禾对这些目光视若无睹。
他的脚步平稳，走向演武场一侧的奖励发放处。
负责发放奖励的，是一个山羊胡的执事。
他感受到了来自贵宾席上，那道几乎要将他冻结的阴冷视线，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
“陈禾是吧？”
执事的声音有些干涩，他清了清嗓子，将一个玉盒和一个储物袋推到桌上。
“外门大比头名，奖励筑基丹一枚，下品灵石……五十颗。”
他说出“五十”这个数字时，声音明显低了下去。
陈禾的目光扫过那个干瘪的储物袋。
宗门公告上白纸黑字写着，头名奖励，下品灵石一百颗。
他没有出声质问，只是抬起眼，平静地看着那名山羊胡执事。
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威胁，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墨色，像是在看一个死物。
执事被他看得心头发毛，仿佛被毒蛇盯上，不自觉地移开了视线。
“还有这个！”
他像是要摆脱什么东西一样，将一块黑色的铁牌扔在桌上，发出“当啷”一声脆响。
“藏经阁一层通行令牌，宗门赏的，没什么大用。”
陈禾伸出手，将玉盒，储物袋，还有那块冰凉的铁牌，一一收入怀中。
他的手指修长，动作不急不缓，自始至终没有说一个字。
然后，他转身离开。
直到陈禾的身影消失在演武场的出口，那名山羊胡执事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后背的衣衫已经被冷汗浸透。
离开演武场的路，比来时要冷清得多。
往日里熙熙攘攘的青石小径，此刻空无一人。
所有弟子，都有意无意地避开了他将要经过的路线。
穿过一片竹林时，陈禾的脚步停了下来。
前方，三道人影堵住了去路。
为首的是个方脸青年，炼气五层的修为，眼神凶狠，正是孙浩平日里最亲近的几个跟班之一。
“陈禾。”
方脸青年开口，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你倒是风光，踩着孙师兄的身体拿了第一。”
他身旁一个瘦高个弟子接口道：“孙师兄现在修为大跌，根基受损，这笔账，总得有人来算。”
“你刚跟孙师兄大战一场，灵力也耗得差不多了吧？”
第三个人狞笑着，捏了捏拳头，骨节发出爆豆般的声响。
“我们也不欺负你，自己跪下，磕三个响头，然后把大比的奖励交出来，我们可以考虑让你少受点皮肉之苦。”
陈禾静静地看着他们，像是在听几只苍蝇嗡鸣。
他的左手手腕上，那只墨绿色的手环，似乎比刚才更深沉了一些。
藤蔓核心处那颗新生的灵力种子，正随着他的心跳，微微搏动，散发着一股精纯的木属性能量，缓缓滋养着他的经脉。
他消耗的灵力，早已在不知不觉间补充了回来。
“说完了？”
陈禾终于开口，声音冷淡。
方脸青年脸色一沉：“你找死！”
他身上灵光一闪，便要动手。
“哼。”
一声轻哼，毫无征兆地在竹林间响起。
这声音不大，却像是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三名弟子的胸口。
噗！噗！噗！
三道血箭，同时从他们口中喷出。
三人如同被巨力击中的破布娃娃，身体弓成了虾米状，倒飞出去七八丈远，重重地撞在竹子上，又滚落在地，痛苦地抽搐着，连惨叫都发不出来。
竹林深处，一道身影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正是吴天德，吴长老。
他看都未看地上那三个半死不活的弟子，脸上挂着那副招牌式的笑容，径直走到陈禾面前。
“陈禾，你很不错。”
吴长老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上下打量着陈禾，像是在欣赏一件稀世珍宝。
“临危不乱，心性上佳，天赋更是百年难遇。宗门，就需要你这样的天才。”
他话锋一转，声音里带着一股诱惑。
“老夫很欣赏你，可愿入我门下，做个记名弟子？”
陈禾的瞳孔微微一缩。
他立刻躬身，做出了一副受宠若惊，惊喜交加的模样。
“弟子……弟子陈禾，叩见师尊！”
他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激动与颤抖，一个头深深地磕了下去。
“好，好，好！”
吴长老抚掌大笑，显得极为满意。
“起来吧，以后你就是我吴天德的人了。在这青云宗，还没人敢动我的人。”
他扶起陈禾，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若有若无地瞥了一眼孙邈所在贵宾席的方向，嘴角的嘲弄一闪而逝。
“走，随为师来。”
吴长老并未带陈禾去他那位于内门山峰的洞府，而是来到外门一处极为僻静的独立院落。
院内青松翠柏，灵气也比杂役区浓郁了数倍。
“以后，你就住在这里。”
吴长老在一张石桌旁坐下，随意地一挥手。
一个沉甸甸的储物袋被他扔在桌上。
“那个执事狗眼看人低，克扣了你的奖励。这里是一百颗下品灵石，一颗不少。”
他又取出一个白玉小瓶。
“这是疗伤圣药‘回春丹’，你今日有所损耗，服下一颗，可保无虞。”
最后，他拿出了一枚青色的玉简，递给陈禾。
“你之前修炼的，应该是宗门最基础的《引气诀》吧？那东西，上不了台面。”
“这枚玉简里，记载的是一部地阶下品功法，《青木长生功》。此功法中正平和，最擅长疗伤与恢复，与你的能力似乎颇为契合。”
陈禾接过玉简，入手微凉，一股精纯的木系灵韵从中散发出来。
他再次深深一拜：“多谢师尊赏赐！”
“不必多礼。”
吴长老端起石桌上的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对了，为师看你那根藤蔓法器，颇为不凡，竟能破开灵气护罩，还能吸人修为。这等异宝，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终于问到正题了。
陈禾脸上露出了一丝“回忆”与“后怕”的神色，将早已编好的说辞缓缓道出。
“回禀师尊，这……这是弟子三个月前，在后山万蛇窟附近，无意中发现的一处前辈洞府所得。”
他将故事描述得绘声绘色。
“那洞府被瀑布遮掩，极为隐蔽。弟子进去后，发现一具坐化的前辈骸骨，旁边只有一个储物袋。这手环，就在储物袋里。弟子当时胆小，拿了东西就跑了，没敢多看。”
为了增加可信度，他还“坦诚”地补充道：
“那洞府的具体位置，就在万蛇窟东面，那条黑水河上游的第三道瀑布后面。弟子愿意带师尊前去！”
“哦？是吗？”
吴长老呷了一口茶，不置可否。
他那双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谁也看不懂的精光。
“不必了。机缘是你自己的，既然认你为主，那便是你的福分。”
他放下茶杯，站起身来。
“你好生在此修炼《青木长生功》，尽快将修为提上来。过些时日，便是内门弟子选拔，莫要丢了为师的脸面。”
说完，吴长老的身影便化作一道青烟，消失在原地。
陈禾恭敬地站在院中，直到那股属于金丹期的威压彻底散去。
他缓缓直起身，脸上的激动与恭顺瞬间褪去，恢复了古井无波的平静。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青色玉简，用指尖轻轻摩挲着。
这枚玉简，除了那股精纯的木系灵韵外，还隐藏着一丝极淡，几乎无法察觉的阴冷气息。
这气息，与之前在擂台上，那道从主峰大殿投来的审视目光，有几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