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玄幻小说 > 心猿噬黑风渡 > 第十四章:认母毒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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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藏经阁的人皮经书又在夜里渗血了。

江流攥着那本《金刚经》,指尖的腐坑早就结了疤,却总在阴雨天发痒,像有虫子在肉里钻。他十七岁了,个头蹿得比寺里的老槐树还高,僧袍穿在身上像偷来的,袖口磨破了边,露出的胳膊上,全是小时候啃经书留下的疤——那些疤连成串,倒像是掌心里锁链纹的延伸。

“师父,别瞒了。”他把经书往香案上一拍,纸页(或者说人皮)发出“啪”的脆响,上面的血字在烛火下慢慢蠕动,“我到底是谁?襁褓上的‘灵山’是啥意思?我后颈这印,为啥碰了经书就发烫?”

法明和尚蹲在墙角劈柴,斧头悬在半空,木屑粘在他花白的胡子上。这几年他老得快,背驼得像座桥,禅杖上的铜环早就掉光了,只剩下根光秃秃的木头,却总在夜里被他攥得冒汗。

“该说的,总会说。”他把斧头劈下去,木柴裂开的纹路,竟和江流掌心里的锁链一个样,“你先去把西厢房的霉味扫一扫,那尊观音像……又在流黑泪了。”

江流没动。他盯着法明的后脑勺,那地方的头发掉了块,露出的头皮上,有个淡红色的印记——和他后颈的莲花印,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师父也有?”他突然笑了,笑得牙床发酸,“你们都知道,就瞒着我一个,是吧?”

法明的肩膀抖了抖,斧头“哐当”掉在地上。他转过身,浑浊的眼睛里淌出泪,混着皱纹里的灰,在下巴上积成个黑团:“你娘叫殷温娇,是江州知府的夫人……不对,是前知府陈光蕊的夫人。”

“陈光蕊?”江流的心猛地抽了一下,这名字在梦里听过,总跟着片黑江和无数只手。

“被船家刘洪杀了。”法明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刘洪占了他的官,掳了你娘,你……是他们的孽种。”

“孽种?”江流抓起禅杖就往墙上砸,木屑飞溅中,他看见自己映在供桌铜盆里的脸——左眼角有颗痣,和藏经阁最厚那本经书封面上的血痣,分毫不差。“那我娘为啥要把我扔江里?为啥襁褓上绣‘灵山’?这印到底是啥玩意儿!”

法明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层层解开,露出半截发黑的小指骨——是江流左脚缺的那截。“你娘在你伤口里塞了这个。”他把骨头递过来,上面刻着些歪歪扭扭的符号,“老衲看不懂,只知道……这是‘解咒符’。”

江流的手指刚碰到骨头,后颈的莲花印突然发烫,像被烙铁摁了一下。他想起小时候啃经书时,那些血字总往这印里钻,想起梦里那个白衣女人的手,突然明白了——这不是什么佛骨,是诅咒的标记,而这截指骨,是他娘给他留的生路。

“我要去找她。”他把指骨揣进怀里,僧袍都没换,抄起墙角的柴刀就往寺外冲。

“回来!”法明在他身后喊,声音劈了叉,“江州府衙是龙潭虎穴!刘洪那狗东西……他是邪神的人!”

江流没回头。他顺着江岸往下跑,江风卷着腥气灌进喉咙,像小时候喝的江水。他看见水里自己的影子,后颈的红印在浪涛里闪着光,像朵开在血里的花。

江州府衙的朱漆大门掉了块漆,露出底下的木头,发黑发臭,像泡烂的尸身。江流翻墙进去时,裤腿被钉子勾破,露出的小腿上,突然浮现出些纹路——和陈光蕊船板上的“祭品之父”是一个路数,只是字变成了“祭品之子”。

“果然是你。”

厢房里传来个沙哑的声音。殷温娇坐在窗边,头发白了一半,手里攥着个银簪,簪头刻着“蕊”字,边缘被磨得发亮。她比江流想象中瘦,眼窝陷得像两个洞,可那双眼睛盯着他时,亮得吓人,像黑江里的鬼火。

“娘。”江流的声音抖了,柴刀“当啷”掉在地上。

殷温娇没应,只是起身倒了杯酒。酒液是黑的,在白瓷杯里晃悠,像掺了墨。她的手抖得厉害,指甲缝里嵌着黑泥,是江底的淤泥——这些年,她怕是没少往江边跑。

“喝了它。”她把酒杯递过来,杯沿沾着点红,像是刚擦过血,“喝了,你就不痛苦了。”

江流盯着那杯酒,后颈的印又开始发烫。他看见母亲的袖口露出半截胳膊,上面全是抓痕,新的叠着旧的,有的深得能看见骨头。“这是……毒酒?”

“是解脱。”殷温娇的嘴角扯了扯,像笑又像哭,“你以为你能逃掉?从你生下来那天起,掌心里的锁链就锁死了你的命。灵山要你,邪神也要你,我这当娘的……只能给你个痛快。”

“那你为啥留解咒符?”江流抓住她的手腕,指骨硌得他手心疼,“你明明想让我活!”

殷温娇的眼泪突然涌出来,砸在酒杯里,黑酒溅起的水花落在江流手背上,烫得他一哆嗦。“活?”她笑出声,笑声比哭还难听,“你以为那截指骨是啥好东西?那是你爹的指骨!陈光蕊的血渗进船板,早就跟邪神结了契,这符……顶多让你多活几年,最后还是要去填灵山的坑!”

江流的脑子“嗡”的一声。他想起金山寺的人皮经书,想起那些渗进印子里的血字,想起法明发抖的肩膀——原来从一开始,就没人想让他活,连亲娘留的“生路”,都是缓期执行的死契。

“我不喝。”他猛地推开酒杯,黑酒洒在地上,“滋啦”冒起白烟,青砖被蚀出个小坑。“我要杀了刘洪!我要去灵山问个清楚!”

“晚了。”殷温娇突然抓起桌上的银簪,狠狠扎进自己的心口。

“娘!”江流扑过去,却只接住她倒下来的身子。血从簪子的缝隙里涌出来,烫得像岩浆,溅在他脸上、脖子上,顺着后颈的莲花印往里钻。

“你看……”殷温娇的呼吸越来越弱,手指颤巍巍地指着他的脸,“逃不掉的……这血……是新的咒……”

她的头歪向一边,眼睛还圆睁着,盯着房梁上的黑蛛网——那里挂着个小布包,江流够下来一看,是半块红袍碎片,上面绣着半个“蕊”字,和他襁褓上的“灵山”金线,是同一种料子。

是陈光蕊的。

江流抱着母亲的尸体,血还在往他脸上淌。那些血珠没顺着脸颊滑落,反而在皮肤上游走,慢慢聚在后颈的莲花印上,发出“滋滋”的响。他伸手一摸,那印不再是淡红,变成了深紫,纹路里像嵌了碎玻璃,疼得他倒抽冷气。

“操你娘的宿命!”他一拳砸在地上,血坑旁边的黑酒还在冒烟,混着母亲的血,在青砖上汇成个诡异的图案——像朵盛开的莲花,花芯里裹着个骷髅头。

外面传来刘洪的骂声,带着醉意,还有人喊“夫人房里有动静”。江流抹了把脸,血痂粘在手上,像戴了副红手套。他抓起地上的柴刀,后颈的咒印突然发烫,烫得他浑身有劲,掌心里的锁链纹也在发光,映得刀身红通通的。

“刘洪。”他咬着牙,齿缝里渗出血,“该算账了。”

他没走大门,翻后墙时,衣角勾到了院角的老槐树。树皮脱落的地方,露出个深槽,里面嵌着些碎骨——是小孩子的指骨,和他怀里那截,一模一样。

江流的脚步顿了顿。

他突然想起法明说过,当年殷温娇被掳到府衙,总在这槐树下埋东西。原来她埋的不是别的,是……和他一样的“祭品”?

后颈的咒印又烫了,这次带着股说不出的痒,像有什么东西要从印里钻出来。江流没回头,握紧柴刀往刘洪的卧房走,江风从墙外翻进来,吹得他僧袍猎猎响,像面染血的旗。

他知道,杀了刘洪只是开始。

母亲的血咒烙在身上,灵山的召唤藏在经书里,连爹的骨头都成了诅咒的引子。他这条命,从被扔进江里那天起,就不是自己的了。

可那又怎样?

江流咧开嘴笑,血痂在嘴角裂开,露出白森森的牙。他掌心里的锁链纹亮得吓人,映着柴刀上的血光——

就算是祭品,也得先掀了祭台再说。

刘洪的卧房里还在传笑骂声,夹杂着女人的浪叫。江流一脚踹开门,看见那个黑胖的汉子正搂着个粉衣女子喝酒,手腕上的“邪”字银镯,在灯下发着绿光。

“你是谁家的野和尚?”刘洪眯起眼,手里的酒碗往地上一摔,“敢闯老子的地盘?”

江流没说话,只是举起了柴刀。后颈的咒印在发烫,他能感觉到母亲的血在里面翻涌,像无数只手,推着他往地狱里跳。

而地狱的入口,就在这江州府衙的酒气里,在刘洪那只戴着邪镯的手上,在他自己这双染了亲娘血的掌心里。

柴刀落下时,江流听见自己的骨头在响,像藏经阁里那些渗血的经书,终于找到了该啃的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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