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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猴在水帘洞待了不到半月，左臂的黑雾就疯长起来。
起初只是手腕上一小片青黑，后来顺着血管爬，没过三天就缠上了肩膀，跟条活蛇似的，夜里能听见“滋滋”的响。他试过用棒子砸，用火烧，甚至咬着牙用爪子去撕，可黑雾跟长在肉里似的，扒开一层又冒一层，疼得他满地打滚，眼珠子红得快要滴血。
“痒……痒死老子！”
他把洞里的石桌石凳砸得稀烂，半截蛟怪獠牙被他掰成碎块，又抓着群猴撒气——有只猴子递水慢了，被他活生生撕成两半，血溅在石壁的咒文上，那些字突然亮了亮，像是在吸血。
老猴缩在角落，看着石猴左臂的黑雾已经漫到了脖子，赶紧磕头：“大王！这玩意儿邪性得很，是不是得找个懂行的看看？”
石猴一脚把旁边的骷髅头踢飞，那骷髅头在地上滚了几圈，嘴突然张了张：“西……西边……”
“西边？”石猴薅住老猴的脖子，“西边有啥？”
“海！过了海有座山，老辈说那山上有神仙……”老猴被掐得翻白眼，“能、能治怪病……”
石猴猛地松开手，左臂的黑雾突然突突跳了两下，像是在催他。他摸了摸脖子上的青黑，那里的皮肤已经硬得像铁皮，再这么下去，怕是整个人都要变成黑疙瘩。
“找木头，扎筏子。”他踹了老猴一脚，“日落前弄不好，把你皮扒了铺筏子。”
群猴哪敢怠慢，疯了似的往山里钻，砍的砍藤条，拖的拖树干，没一会儿就堆了一大堆。石猴蹲在旁边磨爪子，看着群猴忙得屁滚尿流，突然觉得左臂的黑雾又烫了，低头一看，青黑的皮肤下浮现出模糊的船影，跟老猴说的方向一模一样。
“邪门……”他啐了一口，心里却有点莫名的激动，好像有个声音在喊：快去找，找到就不痛了。
日落时分，筏子总算扎好了。就是些烂木头捆在一起，看着就不结实。老猴颤巍巍地递上干粮，其实就是些野果和生肉，被石猴一巴掌扇飞：“带着碍事。”
他跳上筏子，爪子在木头上抠出几道深痕，回头瞪着群猴：“老子走了，谁敢动洞里的东西，回来扒你们的皮。”
群猴齐刷刷磕头，老猴壮着胆子喊：“大王要是找到了神仙，别忘了……”
话没说完，石猴已经用棒子撑了一下岸，筏子晃晃悠悠往海里漂。他没回头，左臂的黑雾在夕阳下泛着油光，像是在笑。
刚出海时还算平静，海水是黑的，跟墨汁似的，闻着有股铁锈味。石猴躺在筏子上，看着天上的月亮也是红的，心里烦躁，就用棒子往水里戳，一戳一个窟窿，水里冒出些白花花的东西，细看竟是人的指甲。
“什么鬼地方……”他骂了一句，突然觉得左臂的黑雾在发烫，比之前任何一次都烫，像是有火在烧骨头。
到了后半夜，海风突然变了方向，吹得筏子直打转。浪头越来越大，拍在木头上“啪啪”响，像是有人在水下敲。石猴坐起来，握紧棒子，就见远处的浪尖上，有东西在闪银光——不是鱼，是一排排尖牙。
“操！”
他刚骂出口，那群东西就冲了过来，是鲨鱼，可跟普通鲨鱼不一样：眼睛是白的，没有瞳仁，嘴里的牙密密麻麻，还沾着头发，一看就不是善茬。老猴说过，海里有种“食魂鲨”，专吃活物的魂魄，被它们咬一口，连投胎的机会都没有。
“来得正好！”石猴非但不怕，反而眼睛亮了，左臂的黑雾突然炸开，顺着胳膊爬到爪子上，指甲瞬间变得又黑又长，跟两把小匕首似的。
第一只鲨鱼跳起来咬他腿，被他一爪子拍在脑袋上，“咔嚓”一声，脑壳碎了，黑血喷了他一脸。可后面的鲨鱼跟疯了似的往上涌，有的撞筏子，有的直接跳上来，牙刮过木头发出“咯吱”响，听得人头皮发麻。
“不够老子塞牙缝的！”石猴抡起棒子，一棒扫飞三只鲨鱼，棒子上缠着的“头发丝”突然活了，像绳子似的缠住一只鲨鱼的脖子，猛地一勒，那鲨鱼当场被勒成两截，肠子里掉出来的不是内脏，是一团团灰雾——看样子是刚吃的魂魄。
可鲨鱼太多了，前仆后继，筏子被撞得摇摇晃晃，有根木头已经裂开，眼看就要散架。石猴被一只鲨鱼咬住胳膊，疼得他怒吼一声，左臂的黑雾突然暴走，顺着伤口钻进鲨鱼体内。那鲨鱼跟被煮熟了似的，在地上抽搐了两下，身体就瘪了下去，变成一张空皮，飘在水上。
“原来你还有这用处……”石猴盯着自己的左臂，突然笑了，这黑雾虽然疼，杀人倒是利索。
他干脆跳下水，在鲨鱼群里乱杀，黑雾跟着他的动作扩散，凡是被黑雾碰到的鲨鱼，不是爆体就是变空皮，海水被染成黑红色，飘着一层碎肉和灰雾。有只最大的鲨鱼从背后偷袭，张开嘴想吞他，被他反手抓住嘴，硬生生撕成了两半。
就在这时，筏子“哗啦”一声散了架。石猴在水里扑腾，刚想骂娘，突然觉得脚下被什么东西勾住了——不是水草，是只手，冰冷冰冷的，从海底伸出来，死死攥着他的脚踝。
“操！还有完没完！”他低头一看，水里漂着无数尸体，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睁着眼睛，手在水里乱抓，像是想把他拖下去作伴。
左臂的黑雾又开始发烫，比刚才更甚，烫得他几乎要失去知觉。他咬着牙，用棒子往水里捅，捅死了几只抓他的手，可那些尸体越来越多，围得他水泄不通，嘴里还发出“呜呜”的声，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
“给老子滚开！”
他怒吼一声，黑雾突然从全身冒出来，像个大黑球把他裹在里面。那些尸体一碰黑雾就惨叫着化成灰，连食魂鲨都不敢靠近，只是在远处打转，白眼睛里像是露出了害怕。
可这股劲没撑多久，黑雾就开始收缩，石猴觉得力气在流失，左臂的疼越来越清晰，像是有无数根针在扎。他知道撑不了多久，再这么耗下去，就算不被鲨鱼吃了，也得被黑雾烧死。
就在他快撑不住的时候，远处突然出现了一点光。
不是火光，是淡淡的金光，在黑沉沉的海里显得格外扎眼。他眯着眼看，那光后面是一艘船，很大，木头做的，却没有帆，也没有桨，就那么凭空漂着，船身上刻着花纹，细看竟是无数只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那是什么？”
石猴愣住了，那些食魂鲨像是怕那艘船，突然掉头就跑，连水里的尸体都沉了下去，海面一下子静得可怕，只剩下那艘船在漂。
他挣扎着想往船那边游，可身体越来越沉，黑雾已经缩回了左臂，疼得他眼前发黑。就在他快要沉下去的时候，那艘船突然动了，没见有任何动作，就到了他面前，船帮离他只有一步远。
一个影子从船上伸下来，是只手，很枯瘦，指甲很长，戴着个黑戒指，戒指上刻着个“道”字。
“上来。”
声音很哑，像是很久没说话，听不出男女老少，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压迫感，让石猴浑身发僵，连左臂的疼都忘了。
他抬头，看见船头上站着个人，穿着灰色的袍子，背对着他，看不见脸，只能看见一头白头发，很长，拖到地上，像是和船板长在了一起。
“你是谁？”石猴握紧棒子，警惕地问，左臂的黑雾突然又开始动，像是在警告他。
“能救你的人。”那人转过身，石猴这才看清，他脸上戴着个面具，木头做的，刻着笑脸，眼睛的地方是空的，黑洞洞的，像是能吸人魂魄，“想让胳膊不疼，就上来。”
石猴犹豫了一下，看着自己的左臂，青黑色已经漫到了下巴，皮肤下的血管突突跳，像是随时会炸开。他咬了咬牙，抓住那只伸下来的手，被拽上了船。
一踏上船板，他就觉得不对劲——这船是木头做的，却硬得像石头，踩上去没有任何声音，船板上刻着和水帘洞石壁上相似的咒文，只是更复杂，密密麻麻，像是在写什么故事。
“坐。”戴面具的人指了指船尾的石凳，自己则坐在船头，依旧背对着他。
石猴没坐，靠在船帮上，握紧棒子：“你怎么知道我胳膊疼？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那人笑了笑，面具上的笑脸看着更瘆人了，“重要的是，你胳膊里的东西，再不管，不出三个月，你就得变成一具空壳。”
石猴心里一沉，这话说到了他的痛处。他盯着那人的背影，突然发现船板上的咒文在发光，淡淡的黑色，正往他的左臂钻，被黑雾挡住了，发出“滋滋”的响，像是水浇在火上。
“你想干什么？”
“帮你。”那人转过身，面具对着他，黑洞洞的眼睛像是在打量他，“我可以教你怎么控制它，让它不再疼，还能让你变得更强，强到没人敢惹你。”
“有这种好事？”石猴冷笑，他才不信天上会掉馅饼，水帘洞的骨头还没凉透，这世上哪有平白无故的帮忙，“你想要什么？”
那人沉默了一下，突然说：“我要你拜我为师，跟我学本事。”
“师父？”石猴嗤笑一声，爪子抠住船帮，指甲缝里还卡着鲨鱼的碎肉，“老子不需要师父，谁也管不了我。”
“可你管不了你胳膊里的东西，不是吗？”那人的声音突然变尖，像是用指甲刮玻璃，“它在啃你的魂，你现在觉得疼，以后会觉得痒，想杀人，想喝血，最后变成它的傀儡，跟那些食魂鲨一样，只能靠吃活物活着。”
石猴的脸一下子白了，他想起夜里做的梦，梦里那个长犄角的黑影，确实总在他耳边说“杀”“喝血”，难道……
“你到底是谁？”他的声音有些发颤，不是怕，是一种莫名的恐惧，好像这个人知道他所有的秘密。
“你可以叫我菩提。”那人站起来，袍子下摆扫过船板上的咒文，那些字突然暗了下去，“想清楚了吗？跟我走，我让你变强，让你再也不用怕任何东西，包括你自己。”
石猴看着自己的左臂，青黑色已经到了嘴角，稍微一动，就疼得钻心。他又看了看远处黑沉沉的海，想起食魂鲨的白眼睛，想起水里的尸体，想起水帘洞那些被他咬死的猴子……
“好。”他咬了咬牙，把棒子往船板上一戳，“我跟你走。但你要是耍花样，我先拆了你这破船，再把你这面具揪下来，看看你长什么样！”
菩提没说话，只是面具上的笑脸好像更弯了。他转过身，指着船尾的一个小房间：“进去睡吧，到地方了我叫你。”
石猴走进那房间，里面很黑，只有一张石床，床板上刻着个“囚”字。他躺上去，刚闭眼，就觉得左臂的黑雾在发烫，却比之前轻了点，像是这船有什么东西在压制它。
他不知道，在他睡着后，菩提站在船头上，面具下的脸露出了一丝冷笑。他抬起那只戴黑戒指的手，对着石猴的房间，戒指上的“道”字突然发光，一道细如发丝的黑气，顺着船板的缝隙，钻进了石猴的左臂。
“容器终于来了……”菩提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种期待，又带着一种厌恶，“这场戏，该开场了。”
船依旧在黑沉沉的海里漂着，没有方向，没有目的，只有船头的白头发和船板上的咒文，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石猴在梦里又看见了那个长犄角的黑影，这次，黑影的手里多了一个面具，和菩提戴的一模一样。
他猛地惊醒，左臂的黑雾安静得可怕，不疼了，也不动了，像是死了。可他知道，这不是结束，是开始。
船外的海，依旧黑得像墨，只有那艘诡异的船，带着他，往不知名的地方漂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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