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语清晰、逻辑严密，引用了大量从艾略特雕塑中解码出的神经数据、交易记录、实验日志，辅以陈锋等人拼死带回的“渡鸦”南极基地核心硬盘数据，以及部分被解救的、处于深度精神创伤中的受害者模糊但一致的证词。每一个音节都如同淬毒的冰锥，将霍正霆、白正鸿以及他们身后庞大的利益集团钉死在耻辱柱上。
旁听席上，各国记者手中的相机早已忘记按下快门，只剩下呆滞的震惊。陪审团成员脸色煞白，有人捂着嘴，强忍着生理性的不适。白正鸿瘫坐在被告席上，面如死灰，额头上冷汗涔涔，眼神涣散，仿佛被抽走了脊梁骨。霍正霆的位置空着——他因“突发性神经功能全面衰竭”已于听证会前夕在严密监控下死亡，但霍砚锋作为霍氏集团代理人和霍正霆遗产管理人，坐在旁听席前排，脸色阴沉如水，眼神复杂地落在霍砚声身上，有怨恨，有忌惮，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解脱？
霍砚声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公诉席上，苏小叭的身边。她穿着肃穆的黑色套裙，颈间戴着那条承载了太多血泪与希望的项链，脸色依旧带着疲惫，但眼神却亮得惊人，充满了力量和支持。她微微点头，无声地传递着信念。
霍砚声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深处因长时间高强度陈述带来的干涩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眩晕感。他拿起最后一个关键证据——一支保存完好、尾部有轻微灼烧痕迹的录音笔。
“最后一项关键证据，来自苏明玥博士实验室火灾现场。这是她在生命最后时刻，预感到巨大危险，藏匿于防火保险柜中的遗言。它不仅是对其毕生研究伦理的宣言，更是对‘冥河计划’罪行的终极控诉。”
他按下播放键。
扩音器里，先是传来一阵刺耳的电流杂音，伴随着远处模糊的警报声和物品倒塌的闷响。接着，一个虽然虚弱却异常清晰、带着巨大悲悯和坚定意志的女声响起，正是苏小叭日思夜念的姐姐，苏明玥！
“…我是苏明玥。‘源点’技术创始人。当你们听到这段录音时，我可能已经不在了。请记住，‘源点’的初衷，是连接孤独的心灵，抚平深重的创伤，是沟通的桥梁，而非控制的枷锁！霍正霆、白正鸿…他们背叛了科学的伦理，背叛了人性的底线！他们用‘源点’扭曲生命，制造痛苦，进行着名为‘冥河’的魔鬼交易…那些受害者…艾略特…他们不是数据，不是器官容器！他们是活生生的人！请阻止他们…为了那些无声的哭泣…为了人类…最后的良知…”
录音到此戛然而止，被一声巨大的爆炸轰鸣淹没。但苏明玥那充满力量与悲悯的遗言，如同洪钟大吕，回荡在寂静的审判庭，震撼着每一个人的灵魂！许多旁听者忍不住掩面而泣。
苏小叭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泪水无声地滑落。姐姐…你听到了吗？你的声音，终于响彻了这罪恶的殿堂！
霍砚声关闭录音，转向法官席，声音沉稳而有力：“法官大人，各位陪审员，证据链完整清晰。霍正霆、白正鸿及其犯罪集团，犯有反人类罪、非法人体实验罪、跨国器官贩卖罪、蓄意谋杀罪…其罪行罄竹难书！我恳请法庭，以最严厉的法律，制裁罪恶，告慰亡灵，还受害者以迟来的正义与尊严！”
他的话音落下，审判庭内陷入了更深的寂静。随即，如同压抑已久的火山，旁听席上爆发出雷鸣般的、经久不息的掌声！这掌声，是给无畏的揭露者，是给逝去的英魂，更是给永不屈服的人性之光！
霍砚声微微颔首致意，转身，步伐沉稳地走下证人席。只有离他最近的苏小叭，能看到他挺直的脊背下，那不易察觉的细微颤抖，和他走下台阶时，脚步那瞬间的虚浮。长时间的法庭陈述，对常人已是巨大消耗，对他这个脑内残留着神经风暴创伤、全靠意志力支撑的人来说，更是如同在刀尖上行走。
她立刻起身，快步迎了上去。在他脚步踉跄、身体微晃的瞬间，她毫不犹豫地伸出手，稳稳地扶住了他的手臂。
他的身体微微一僵，似乎不习惯在如此公开场合的依靠。但下一秒，他紧绷的肌肉便放松下来，身体的重量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信任，微微倾向了她。
“结束了。”苏小叭的声音很轻，带着如释重负的沙哑和浓浓的心疼，只有他能听见，“你做得很好…非常好。”
霍砚声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扫过旁听席上神色各异的众人，扫过被法警带走的、彻底崩溃的白正鸿，扫过脸色铁青的霍砚锋…最后，落回到身边苏小叭满是关切和泪痕的脸上。
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真实的暖意，如同破开坚冰的涓涓细流，缓缓注入他疲惫不堪的灵魂深处。他反手，轻轻覆上她扶着自己手臂的手背。他的手心冰凉，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坚定。
“嗯。”他终于开口，声音比在证人席上低沉了许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深深的疲惫，却清晰地响在苏小叭耳边，“回家。”
简单的两个字，却承载了太多。家，不再是冰冷的霍氏庄园，不再是布满仪器的病房，而是有她在的地方。
在无数闪光灯的追逐和人群复杂的目光注视下，苏小叭搀扶着霍砚声，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出了这象征终极审判的法庭大门。门外，晨曦初露，金色的阳光刺破厚重的云层，洒在他们身上，如同披上了一层圣洁的光辉。
尘埃，终于落定。黎明，已然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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