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源:


       借着夜色,我们只能匆匆赶回镜湖山庄。城里传来打更声,梆子敲在三更天的寂静里,我坐在船上看着灯笼穗子摇摇晃晃,心里想着那画像上的脸。

狗皇帝,追着杀啊。

我愤愤不平地往嘴里继续塞桂花糕,甜腻的香气还没咽下去,就听见岸上有动静——“嗖”!一支弩箭擦着船舷射进水里,溅起的水花打湿了我手上的桂花糕。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是有人要暗杀我。

说时迟那时快,穿风的短刀立刻出鞘,刀身在月光下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动作够快的!”

我眼见着七八条黑影从岸边的芦苇丛里窜出来,踩着水往船板上跳。为首的蒙面人挥着大刀劈砍过来,穿风侧身躲过,刀柄往他膝盖上一顶,那人一个趔趄,被小一趁机踹进湖里。

“好踹!”我没忍住喊出了声,这该死的肌肉记忆。

以前打游戏养成的坏习惯,队友杀人,我:“好杀”。队友跑路,我:“好跑”。

初安抓紧了。”吞花拽着我往船舱里躲,袖箭一股脑都射了出去,正中两个杀手的手腕。对方吃痛,像疯了似地往前涌,刀刃砍在船板上,声响听得我心脏跟着一颤一颤。

我突然觉得脚底发凉,低头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船底裂开了一道缝,一小股湖水正咕嘟咕嘟往上冒。

我拉着吞花的袖子,大声喊:“船漏了!”

穿风在前面刚一脚踹飞个杀手,回头看见船舱的漏水处,脸色一变,挥刀砍断了杀手从岸上扔过来的抓钩,大喊:“小一!去堵漏洞!”

小一刚搬起木箱压过去,就有一支飞镖迎着面门飞来,他敏捷地侧身躲过,飞镖擦着他的胳膊过去,钉在船上颤巍巍的。

湖水已经漫到了脚踝,船身开始往一侧倾斜。我看见吞花用尽全身力气抠着船沿,想起之前在扶摇阁闯祸那回,她因为水性不好差点被淹死。

“你们撑住!”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我拽掉碍事的披风跳进湖里。冰凉的湖水瞬间裹住我的四肢,抬头就看见吞花趴在船边死死拽着我的领子。

她懂我,知道我跳下来是想减轻重量,延缓船舱进水。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看着面前的乱象有些手足无措。

安思永派来的人不会是什么下等货色,穿风和小一堪堪能挡住一大半的人,还有人陆陆续续从岸边涌过来。

小一搬来堵漏洞的木箱被打缺了一个口,吞花刚好看见里面装着一箱信号筒,是镜湖山庄的信号筒!

吞花翻找了一阵,找到一个没有受潮的:“我放信标!”

穿风突然大喊:“小心背后!”我猛地回头,看见一个杀手拿着匕首从水里钻出来,刀尖闪着寒光直直地刺向我。千钧一发之际,吞花点燃了一个信号筒,朝着杀手发射。

火星子在水面上炸开,我听见她在一旁喊道:“往芦苇荡那边去!”不知是谁受了伤,血水混着木头渣子落到我脸上,模糊了我的视线。

吞花又摸到一个信号筒,“嘭”的一声,绿色烟火在夜空中炸开。

杀手像是能复制粘贴无限生成一样,打也打不完。刚踹一个下水,又有一条船从雾里冒出来,船头站着统一装扮的蒙面人。

我抬手从船上摸到一把匕首,闷头朝着他们的船游去。我得想办法把他们的船底也捅个洞出来,坐以待毙不是我的风格。

更何况我现在是“游以待毙”的状态。

冬日的湖水刺骨地凉,我费力地睁开眼,发现什么都看不清,只能憋着一口气摸到他们的船底。

用尽全身力气一凿——还真让我把刀插进去了,只不过说什么都没力气再拔出来。

不行,不拔出来短时间内根本不会漏水!我一翻身,脚蹬在船底,借力拔了三两下,终于是拔出来了。看着船底的窟窿冒着一连串的小气泡,我心满意足地泄了力。

可是因为憋气太久,我因为缺氧而有些眼前发黑,打湿的衣服像一座大山一样压在身上,肺里像塞了一团棉花,再也榨不出半点气。

我好像要溺死了。

意识模糊间,我好像听见吞花在叫我的名字,可声音越来越远,像隔着亿万年前的冰层。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下坠,湖水冰凉刺骨,像无数只手在拉扯我。

就在这时,一只纤细却有力的手抓紧了我的手腕,带着一股温暖的触感。我用尽最后的力气睁开眼——天太黑了,根本看不清,只知道是个年岁不大的女孩。

她另一只手拿着一个小小的气囊,不由分说地往我嘴里送,新鲜空气涌入肺腑的瞬间,我如获新生。

我终于缓过气,被她拽着往一艘乌篷船的方向游,身后是战场。

乌篷船的船头也站着一名女子,她手中把玩着一串银铃,抬手一挥,数十枚银针破空而出,精准地钉在杀手们的手腕上。

好利落的身手!

那女子轻笑一声,银铃随着她的动作叮当作响:“安思永的狗,也敢动我长公主护着的人?”她脚尖轻点船板,裙摆扫过水面,那些在水里挣扎的杀手突然惨叫起来,水面浮起一层白花花的泡沫。

被拉上船时,我还在不停地咳嗽,五脏六腑都要被咳出来了。

救我的女孩递给我一块干净的帕子:“宋姑娘,没事吧?再晚一步,可就危险了!”她指尖戴着一枚白玉戒指,我怎么看怎么眼熟,像我们下五子棋用的白棋。

她怎么知道我是谁?

“咳咳咳……”刚想开口问话,一口气没喘匀,涌上来又咳了好一会儿。女孩一边拍着我的背帮我顺气,一边说出了我的疑惑:“我叫卫枕月,家父卫沉舟。”

原来是庄主的女儿,等会儿!他竟然有个女儿!

“那是爹的首席大弟子——镜湖山庄大师姐陈烟,我们正要出来办事,刚巧在前面看到了信号,就赶来帮忙。”她又指了指船头那名女子。

远处传来隐约的水声,卫枕月侧耳听了听:“爹快到了,你们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