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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我们再次回到市舶司署的时候,李谦已经恭恭敬敬地把签好字盖好印的报关单放在了桌上。他发自内心的愉悦有些刺眼,我以为自己是权利的享受者,但最终是给他李谦做了嫁衣。

不痛不痒地办好了自己头疼的差事,还让我倒欠他个人情。

“宋主事,您拿好了。”李谦毕恭毕敬地呈上阿塔兰的报关单,满脸堆笑。

我接过单子,咬着牙笑了笑:“多谢李司使。”

转头我就把单子给了小一:“你腿脚快,送去给阿塔兰,免得她还要去找那恶心的吴砚海。”

从市舶司署出来,一路走回客栈,风里带着的冷冽咸腥味闻得我想吐,吞花就绕路去给我买了些薄荷糖,如此便耽搁了些时间。

刚走到拐角,就看见客栈门口停着一辆熟悉的马车,我心里咯噔一下——那是吴砚海的马车。

我拉着吞花躲到旁边的茶摊上坐着,眉头紧锁:“吴砚海怎么会来这儿?莫不是发现我们了?”

吞花也皱起眉,朝客栈门口望了望:“先别慌,让穿风去打探一下。”

她回头和穿风对视,穿风立刻会意,慢悠悠朝客栈走去。

我和吞花在茶摊坐下,点了两碗茶,却根本也没心思喝。之前发生的一切,在吴砚海的视角里,都显得很莫名其妙。

像在路上捡到钱想独吞,却莫名其妙被失主寻上了门。

这种感觉我懂,虽然不是我的钱,但我感觉自己被抢钱了。

昨日走前看他的脸色很难看,现在突然找上门,肯定没什么好事。

过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穿风从客栈里出来,快步走到我们身边,低声说:“吴砚海是来找塔兰的,说要商议货物的事,现在坐在大堂里,脸色很不好看,小一怕是在港口找不到阿塔兰了。”

我心里更沉了,小一没找到阿塔兰,吴砚海却先来了,摆明是想拿昨日的事在阿塔兰身上撒气报复。

“得赶紧进去,不能让他找借口刁难了阿塔兰。”我刚想起身,吞花却拉住我:“别乱了方寸,当心被吴砚海认出来,对所有人都没有好处。”

我无奈地看着客栈的方向,眼珠子一转,有了主意。

穿风去搞了两套男装来让我们换上,粗布短褂,黑色长裤,又找茶摊老板借了两顶帽子,把头发束起来塞进帽檐里。

我看着吞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活像个码头搬运工,忍不住笑了:“这我亲妈都认不出来。”

“进去后看情况行事。”吞花脸色沉静地说道。

我们俩低着头,装作住店的客人,慢慢走进客栈大堂。

大堂里,吴砚海正坐在桌边,面前摆着一杯冷透彻了的茶。我们进门时,他抬眼望了一下,眉头紧皱,嘴角也撇着,就差把“没耐心”三个字写脸上了。

但也只是扫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显然没有把我们两个小杂役放在眼里。

我和吞花趁机上了楼,躲在楼梯上观察他。刚坐没一会儿,就看见吴砚海的小厮回来了,身后却没跟着阿塔兰。

那小厮凑到吴砚海身边低声说了句什么,吴砚海“啪”地一下拍案而起,怒气冲冲地说道:“找不到?她求我办事,现在我来了还得等她?”

我抓着栏杆的手紧了紧,心里盼着小一能早点找到阿塔兰,也盼着阿塔兰能晚些回来,至少等我们想好了对策再说。

吞花悄悄碰了碰我的胳膊,眼神示意我别慌,又朝吴砚海的方向递了个眼色,像是在提醒我仔细观察他的动静。

在他又一次无端发火后,客栈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阿塔兰挽着袖子冲了进来。鬓发微乱,脸上还沾着点海风带来的细沙。

“行首,您找我?”她喘着气,手里还紧紧攥着一个布包,显然是接到消息后急着赶回来的。

吴砚海见她来了,立刻换了一副嘴脸,慢悠悠地端起冷茶抿了一口,眼神扫过阿塔兰:“阿塔兰姑娘,你这货物的事,可得好好跟我说说。按规矩,你这报关单漏洞百出,货物怕是半个月都别想放行……”

我没忍住,小声跟吞花吐槽:“装货。”

阿塔兰没作声,吴砚海继续用手指敲着桌面,语气带着刻意的拿捏:“不过嘛,凡事都有商量的余地,只要你愿意‘表示表示’,我或许能帮你在市舶司那边通融一下。”

这话里索要钱财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但阿塔兰是早有准备,刚想开口应下,门口又有动静。

郑东榆和野那不知道从哪鬼混回来了,显然是听说吴砚海在这儿找麻烦,特意赶过来英雄救美。

“行首,阿塔兰姑娘的事,有话好好说。”郑东榆上前一步,语气里也带着些客气。

吴砚海一见来者是熟人,还是有仇的熟人,霎时间就来劲了:“哟,二位大人,这是在替她打抱不平?阿塔兰,你好手段呐,这二位大人可都是有家室的人,你和有夫之妇纠缠不清,传出去怕是要让人说闲话的!”

这话又刻薄又难听,我在楼上听得后槽牙都要咬碎了。扭头看着身边的吞花,脸色也不大好。

阿塔兰也怒火中烧,但不好发作,还在隐忍。

周围的看客倒是兴致勃勃,离得远远地交头接耳,时不时对着阿塔兰指指点点。

用脚趾头都能猜到他们在说什么。

无非就是一些塞满黄色废料的大脑孕育出的没营养的谣言。

这对于阿塔兰来说才是真的无妄之灾,因为她目前的困境和我们有关。

我忍了又忍没有冲下去和吴砚海对峙,我和吞花出现的话,事情会变得更麻烦,现在只能寄希望于楼下那两个没用的男人此时能稍微有点用。

郑东榆听着四周的闲言碎语,脸上有些挂不住,想带着阿塔兰离开客栈,但阿塔兰倔强地站在原地并未有动作。

“她不想走……”我小声说。

吞花看着门外,紧张地说:“他们怎么还没回来?”

我在一边大气不敢喘,心里盘算着冲出去的代价,身边的吞花看起来倒是比我冷静得多,还有空按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