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年里,高力士没闲着,打发内侍官跑遍各地搜罗珍宝玩物,一股脑搬进新造的行宫里当摆设。工程一完工,立马奏请天子去瞧瞧。玄宗在宫里正闷得发慌,听说浴宫建好了,赶紧轻装简从,带着不多的人直奔骊山。
皇帝骑在马上,文武百官前后簇拥着。快到骊山脚下时,远远望去,只见青山环抱绿树缠绕,树林里铺着一条白石甬道,路的尽头藏着一座精致的行宫,半隐半露在树丛中,屋顶全是用白石砌成的。玄宗瞅着这外观,忍不住赞叹:“真是个清静幽雅的好地方!”
进了宫,只觉屋宇宏伟壮丽,飞檐翘角、雕花门帘,气派得没话说。更妙的是,人在殿里走着,地势慢慢升高,地上却看不到台阶,走起来一点不费劲,不知不觉就到了山腰。眼前突然出现一座飞桥,足有五六十丈长、七八丈宽,两旁是雕花栏杆和带花纹的窗户。推开窗户一看,远处是平坦的田野和绿色的原野,错落有致地展现在窗前;近处是奇特的山峰和翠绿的屏障,仿佛直奔脚下而来。桥下万紫千红的花儿开得正艳,一股清泉蜿蜒奔腾,从树林里流出来,经过桥面,往宫墙里淌去,水面上还冒着热气——这就是有名的骊山温泉。
玄宗走下桥,就到了行宫的后苑。回头再看那座长桥,真像挂在半天的玉楼,又像一条飞龙俯身饮水。玄宗赞叹道:“这手艺真是巧夺天工啊!”说着,走进后苑,在织锦回廊上漫步。回廊全是雕花的梁、带花纹的砖,绿色的窗户和锦缎装饰的格子,这些都不值一提。最让人觉得有趣的是,回廊的路径弯弯曲曲,人在两处走,看着格子窗离得挺近,忽然又被花丛遮挡,距离渐渐变远,来回追赶着,竟有种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的感觉。玄宗大笑道:“当年隋炀帝有迷楼,我却有迷廊!”
绕了好半天,才走出迷廊,眼前出现一片浴池,上面是雕梁画栋,盖着一层明瓦,十分宽敞。浴池分东西两个:东池叫龙泉,西池叫凤池。龙泉里雕着一条大龙,在池面上盘绕着,梁柱都是龙身的造型,龙头在西池池角低着头,张着大嘴,一股泉水从龙嘴里喷出来;凤池则雕着连绵的五色云彩作为梁柱,一只彩凤浮在东池池角,展开翅膀,像是在戏水,温泉从彩凤的两翼下流出来,刚好没过凤翅,看不出水流的痕迹。一隐一现,设计得格外巧妙。
这时水面上漂着绿色的荷叶、红色的莲花,荷叶是用翠玉雕琢的,大得像桌面,莲花是用红玉做的,大如蒲团,浮在水上,栩栩如生。龙泉里还有一头白玉雕成的骏马,供皇帝入浴时乘坐;凤池里的彩凤,则是给皇妃入浴时用的。最可爱的是,池底和池岸都用一种绿色的砖砌成,把水都映成了碧绿色。池边种着龙须草和瑶草,四周围着白石雕花栏杆。栏杆外的走廊很宽敞,摆着锦缎椅子和绣花床榻,供人进出浴池时随意坐卧。
这龙凤两池,水面宽有十丈左右。除此之外,还有四十多间长汤浴池,用带花纹的石头砌成,是供各位妃嫔入浴的地方。靠水的一面,造了银镂漆船或白香木船;水里用瑟瑟石和沉香堆成山,模仿瀛洲、方丈等仙山的样子,作为妃嫔们在水里休息的地方。最巧妙的是,所有池水都连着一个总机关,只要搬动机关,池水立刻就排光了,池底的绿砖全露出来。
高力士陪着天子,在池边一边指一边说,讲了不少设计的妙处,听得玄宗心花怒放,给这座行宫取名华清宫,浴池就叫华清池。回宫后,选了个天气晴朗的日子,下旨让六宫妃嫔、公主、王妃以及内外命妇,都去华清池试浴。那些命妇、王妃和公主们,听说天子赐浴,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珠光宝气的,准备去朝拜天子。
到了这天,玄宗先在华清正宫里摆了宴席。满屋子都是涂脂抹粉的美妇人,个个梳着精致的发髻,描着弯弯的眉毛,钗环闪烁,鬓影摇曳。只听得环珮叮当作响,衣裙窸窸窣窣,大家安安静静地传杯递盏,享用着御宴。
酒过三巡,高力士走进殿来,高声传话:“万岁驾到!”众夫人慌得齐刷刷站起来,分两边侍立。妃嫔和公主站在前面,夫人们排在后面。殿廊下云板声响起来,接着是小太监们“唵唵”的吆喝声,万岁的小羊车直接停到庭院中央,脚步声“橐橐”地走上殿来,众夫人慌忙一齐跪倒。
万岁爷走上殿,在中央宝座坐下,梅妃陪坐在一旁。小太监唱着各位夫人、公主、妃嫔的名字,唱完后,一阵娇滴滴的声音响起:“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玄宗看去,一屋子乌压压的发髻齐齐低下,花香粉气填满了整个大殿。皇帝心里乐开了花,赶紧传旨,赐众夫人去华清池汤沐。
众夫人领了旨,谢过恩,宫女上来引路,往后苑的华清池走去。她们脱去衣裙,一个个露出白嫩嫩的身子,走进分间的长汤浴池里洗澡。温泉水天然温暖,滋润着肌肤,舒服极了。每间浴池都有两名宫女伺候,宫女们早就脱了上下衣服,只在腰间围着短罗裙,下水搀扶伺候。
众夫人游到池心玩了一会儿,又坐到银漆船头上。宫女献上御赐的祛寒葡萄酒,她们喝了一杯,宫女拿浴巾在她们浑身上下擦洗,洗干净后,又下水玩了会儿,才被扶上岸,坐在锦廊下的白石凳上。宫女擦干她们的身体,重新梳好发髻,穿整齐衣裙,她们才出殿谢恩。皇帝赐给每位夫人一朵银花,缀在鬓边,她们这才各自告辞出宫。
这边众妃嫔、公主在殿上陪着万岁饮酒,又传召李氏兄弟,带领歌姬舞女上殿表演。李龟年和李彭年各自领着一班宫女,表演起教成的《渭州曲》和惊鸿舞,歌声婉转悠扬,舞姿轻盈飘忽。玄宗看得连连赞叹,传旨各赏龟年、彭年黄金千两。
梅妃见万岁爷喜欢惊鸿舞,就亲自下座起舞,经李彭年稍加点拨,竟也进退合节,姿态柔美。玄宗看了更是欢喜,亲自下座扶住梅妃的腰肢。梅妃舞完,娇喘吁吁地轻轻靠在万岁肩头,玄宗端过一杯酒送到她唇边,梅妃就着万岁的手饮下,才回座。
接着,众妃嫔为了争宠,一个个离席,有的唱歌,有的跳舞。歌声清脆婉转,舞姿婀娜动人,真让人看得眼花缭乱、心驰神往。玄宗高兴的时候,传旨各赏彩缎二端、玉搔头一支。众妃嫔分别进入四十多间浴池,各有宫女服侍,卸下衣裙,顿时百余条白皙的手腕舒展,数十个玉肩斜露,虽然浴池分了间,却都能看得清楚。
玄宗和梅妃由宫女搀扶着,进入龙泉凤池沐浴。四个宫女扶着梅妃下水,她斜坐在凤背上,玄宗望去,那雪白的肌肤、美丽的容貌,配上娇羞婉转的神情,真是让人看不够。
正看得出神,只见梅妃眉头紧锁,脸色发白,“嘤咛”一声,晕倒在彩凤背上。宫女们慌忙把她扶上岸,在她胸口轻轻按摩,在她耳边一声声呼唤。玄宗也在水里跳起来,把梅妃水淋淋的身体搂在怀里,拍着她的肩膀呼唤。梅妃“哇”地一声,从喉咙里缓过气来。宫女擦干她的身体,扶到外房,玄宗也没心思洗浴了,穿上衣服跟了出来。
御医进来诊脉,回奏说娘娘只是一时气闭,没什么大碍。玄宗看梅妃果然神色清醒,依旧有说有笑,才放了心,吩咐把她扶进寝室休息。可他终究舍不得那些妃嫔,又转身回到浴池。
只见众妃嫔正隔着窗户泼水嬉戏,粉脸上的胭脂被水冲得晕染开来。玄宗看了哈哈大笑,妃嫔们见万岁来了,一齐在水中躬身行礼。玄宗笑着向她们招手,她们一个个水淋淋地奔上岸,把皇帝团团围住,又跳又唱。玄宗一件崭新的龙袍,肩袖都被水打湿了,可他一点不生气,看着她们光溜溜的玉体站在面前,忙得一手拉一个,龙袍上沾满了脂粉水。玩了好一会儿,妃嫔们才擦干身体,穿好衣裙,玄宗也换了件龙袍,一群妃嫔簇拥着这位风流天子,从织锦回廊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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