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悦走到楚离身边,道:“把他们都带走吧,去风海寨。等你回到土堡,他们想走就走,想走就走。”
胡永看向萧辰,后者轻轻颔首:“可以。”
关隘处,一片忙碌。
刘道带着几个兄弟,找来了几辆大车,将粮食和武器都搬了出来。
妇女们也出来帮忙,身上裹着毛毯。
有些妇人更是将死去的鞑子身上的衣裳剥了下来,毫不顾忌地穿上。
有人找了个铁锅,开始烧水。
很快,一股浓郁的粥香味弥漫开来。
妇人们端着碗,喝着热腾腾的粥,苍白的脸色终于恢复了几分血色。
萧辰居高临下,看着一切有条不紊地展开。
月色之下,陆悦俯身在刘纯身前,亲自为她系好被子。
春芽抬起头说了一句话,让陆悦难得的露出了一丝笑容。
“启禀大人,一切就绪!”这时,胡永走了进来。
萧辰点点头,看了一眼满车的物资,还有裹得严严实实的女人。
“出发!”
……
随后,他们又去了程家沟和豹寨。
两个村子都已经人去楼空,只剩下几座破旧的木屋,以及已经熄灭的火炉。
显然程湖、河堂二人投降鞑子之后,已将自己的部众迁走了。
豹寨的寨门前,陆悦神色凝重。
没能亲手宰掉这两人,她心中正憋着一口气呢。
反倒是刘道,自从找到了自己的侄女后,对报仇的渴望也淡了不少,时不时的揉一揉春芽的头,生怕她又跟丢了。
夜幕降临,一行人继续朝着风海寨赶去。
这伙人中有几个有夜盲症的妇女,晚上看不清路,走路都是一瘸一拐的。
看到这一幕,萧辰命人点燃了好几个火把。
“不怕走漏风声?”胡永小声问,“你是不是怕被发现?”
“进梁山,何惧之有?”
萧辰指着为首的陆悦说道。
胡永会意,嘿嘿一笑。
火光将山路照得通亮,几个妇人相互搀扶,走起路来也踏实了不少。
直到进入梁山脉,萧辰才真正体会到,这里曾经遭受过怎样的破坏。
这里是西北边陲,山中没有多少植被,放眼望去,尽是贫瘠的黄土。
这种地是长不出好庄稼的,多雨就是洪水,少了就是干旱。一百多年过去了,战乱,土匪,饥荒,劫掠,一次又一次,这里的人,要么死了,要么跑了,剩下的人,只能在夹缝中苟延残喘。
山中生活,就是一粒一粒地数着日子。
一季的粮食,连三个月都不够。饥民无所不用其极。早些年,以孩子为食,并不是什么神话,虽然现在已经很少了,但是路边饿死的尸体,却从来没有人收过,到处都是白骨。
能活到现在的,都是心狠手辣之辈。
东北方向的黑骷寨,是梁山最大的寨子。寨主廖云天,原为西梁军百户,因与同僚起了争执,一怒之下杀了人,逃了出去。手下有三百余名亡命之徒,专门抢劫盐商。去年秋天,他们劫了一支盐队,把活着的人全部钉在悬崖上,暴晒三个月。
“地头蛇”单身汉就住在西边三十里的地方。此人专门贩卖人口,最厉害的时候,还敢绑架官府的人。两年前,他被陆悦斩断三指,现在已经老实了不少。
山谷深处,为了争夺一处山泉,大打出手,死伤数十人。尸体被抛入水沟中,被野狗咬了七、八天。
其实在大山里,真正让人头疼的并不是那些大寨子,而是那些小股的土匪。
他们活不过这个冬天,因此格外疯狂,无法无天,毫无道德可言。
遇到这种人,唯有一击必杀。
事实上,人类想要在这种地方活下来,无异于野兽。
山路两旁,偶有几座歪七扭八的草棚,都是采药人临时搭起来的,如今也已经废弃。
梁山在月光下,就像一具具棺木。
只有风吹过岩石的声音,提醒着他们这是在哪里。
“……梁山,外人若是贸然闯入,三日之内,必死无疑。”
没走多远,陆悦就把山里发生的事,告诉了萧辰。她指了指东北方向:“那里曾经是穿山甲的地盘,一年半前,他被一个心腹毒死,其余的山贼经过两个月的争斗,死伤惨重,寨子被攻破。”
“东方的‘铁爪’韩六,本来是要投靠鞑子的,但他手下一帮兄弟不干,起了内讧,给乱刀砍死了。再后来,寨子里所有人都往北边去了,说是离鞑子近,如今却不知在什么地方……”
陆悦娓娓道来,如数家珍。
萧辰叹了口气,“山中之王,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但只要能活下去,谁愿意在山上称王称霸?”
陆悦斜着眼睛看着他,“谁不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比如——”
萧辰歪着头:“嗯?”
陆悦叹息一声,转过身去。
“和土堡的情况有些相似……”
“土堡?”
萧辰摇头一笑,“土堡,可不是什么太平之地。”
“这还不够?”
陆悦顿时就怒了,“包吃包住,这还不叫事?”
“当然不是。真正的幸福,不是吃饱穿暖……”
“不然呢?”陆悦皱眉道。
“看看这土堡里的人,一个个都是什么德行?”
萧辰解释道,“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实际上却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但真要开战了,他们连自保都做不到。”
他抬头看了一眼山上的明月,道:“真正的幸福,就是不用把刀藏在枕头下面,孩子们出去玩,不用担心被人偷走,秋天的粮食可以吃到明年春天。”
陆悦默默地听着。
萧辰又道:“就拿梁山来说吧,现在寨子里打得不可开交,今天你打劫了我,明天我就杀了你。即便能得一时安宁,也难长久。”
“那你有什么建议?”陆悦问道,“难道我们所有人都要放下手中的刀剑,任人宰杀?”
萧辰摇了摇头,“刀要握在手中,而不是用来互相厮杀,而不是自相残杀。”
他指了指脚下的山道,“你看那些商队,如果他们能安然通过,我们就可以向他们收取过路费,岂不是比杀了他们还快?如果大家都这么做的话,商队肯定会被吓跑的,到时候什么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