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阎埠贵站出来说第一句话开始,沈澈就明白了。
这个院子,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扳倒一个许大茂,只是开始。
许大茂这种人,是明枪。他的恶,是写在脸上的,是能通过证据和逻辑去击败的。
可像一大爷易中海,三大爷阎埠贵这样的人,他们是暗箭。
他们用“道德”,用“规矩”,用“大局”,用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来包装自己的私心。
他们所代表的,是这个院子里盘根错节,根深蒂固的旧秩序。
这种秩序,比许大茂个人的恶,更难对付。
因为它看起来,总是那么“正确”,那么“为人着想”。
它能轻易地,用“人情”来稀释“法理”,用“集体”来绑架“个人”。
沈澈那双勘破了无数案宗的眼睛,穿过阎埠贵那副故作姿态的皮囊,看到了底下那个精于算计,唯利是图的灵魂。
他想,这位提刑官在这个新世界的第一堂课,不是来自罪犯,而是来自这些所谓的“管事大爷”。
他们,在教他什么叫人治。
而他要做的,就是用法理,将这种腐朽的人治,一点一点,敲得粉碎。
场中的阎埠贵,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被那个平静的年轻人,当成了一个新的,需要解剖的样本。
他享受着掌控局面的感觉。
他看着一大爷易中海那张铁青的脸,心里涌上一阵快意。
他觉得,火候已经差不多了。
是时候,进行最后的收割了。
他清了清嗓子,将这场闹剧的皮球,用一种极具艺术感的方式,踢了出去。
他的视线,越过众人,稳稳地落在了那个瘫坐在太师椅上,从刚才起就一言不发的一大爷易中海身上。
他的声音,充满了“尊重”,却又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得意。
“一大爷。”
“您看,这事闹到这个地步,总得有个章程。”
“您是咱们院里德高望重的主心骨,大家伙都听您的。”
“这最终,该怎么处理,才算妥当呢?”
所有的视线,都从三大爷阎埠贵那张得意的脸上,转移到了瘫坐在太师椅上的一大爷易中海身上。
压力,无形无质,却沉重如山,尽数压在了这位八级钳工的肩上。
易中海的嘴唇蠕动了一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说什么?
他能说什么?
承认沈澈是对的,就等于承认自己之前的调解是个笑话,彻底否定自己管事大爷的身份。
偏袒许大茂,在如此确凿的证据与人心向背之下,只会让自己那张“公正”的面具,被撕得更加粉碎。
这是一个死局。
一个由沈澈精心构筑,再由阎埠贵亲手关上的,专门为他准备的死局。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那张平日里写满威严与忠厚的脸,此刻只剩下被人架在火上炙烤的狼狈与屈辱。
院子里的人群,屏住了呼吸。
他们等待着这位主心骨的最终裁决。
然而,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寂静中,那个始终作为风暴中心的年轻人,却做出了一个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沈澈没有去看一大爷。
他甚至没有再看一眼那个已经彻底沦为小丑的许大茂。
他转过身,面向那个刚刚抢走全场焦点,正享受着众人瞩目的三大爷阎埠贵。
他微微欠身,这是一个晚辈对长辈的姿态,语气里带着一种求知的诚恳。
“三大爷。”
阎埠贵正沉浸在自己掌控局面的快感中,冷不丁被沈澈点名,他愣了一下,随即挺直了腰杆。
“您是咱们院里最有学问的人,教书育人,最是讲究一个‘理’字。”
沈澈的话,不高不低,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
阎埠贵脸上的得意,又多了几分。
这话他爱听。
这话,把他和院里这些只会动拳头,只会和稀泥的人,彻底划分开来。
“小子才疏学浅,心中有一事不明,想当着大家伙儿的面,向您请教一二。”
沈澈的姿态放得很低,像一个虚心求教的学生。
可院子里,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秦淮茹抱着胳膊的手指,下意识地蜷缩起来。
她死死盯着沈澈的背影,心头那股不安的感觉,愈发强烈。
这个年轻人,又要出招了。
阎埠贵扶了扶眼镜,清了清嗓子,摆出为人师表的架势。
“嗯,你问吧。年轻人,有不明白的地方,就要问,这是好事。”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一张无形的大网,已经悄然向他罩来。
沈澈的语速不快,吐字清晰,像是在陈述一个学术问题。
“三大爷,小子想请教的是,刚才我所列举的,从河边的追逐足迹,到许大茂裤腿上的水渍,再到我与他手上的攻防之痕。”
他每说出一个证据,许大茂的身体就哆嗦一下。
“最后,再到我背后落水,而他上衣干爽的这个事实。”
“所有这些线索,环环相扣,彼此印证,是否可以算作是一条完整的证据链?”
证据链。
这个词,对院里绝大多数人来说,都显得很陌生。
可它听起来,就带着一股不容辩驳的严谨与分量。
沈澈的眼睛,平静地注视着阎埠贵,问出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
“而这条证据链,是否足以证明,我落水并非意外,而是许大茂蓄意人为?”
轰!
这个问题,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阎埠贵的心里,激起了千层巨浪。
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那双总是闪烁着精明光芒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慌乱。
一个巨大的陷阱!
他猛然醒悟。
这个问题,他根本没法回答!
他要是说“不算”,那就等于推翻了自己刚才对沈澈“有理有据”的评价。
那不是当着全院人的面,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他刚刚才建立起来的“有文化、懂道理”的权威形象,瞬间就会崩塌。
他这个三大爷,也就成了和稀泥的一大爷一样的笑话。
可他要是说“算”……
那就等于他阎埠贵,亲口给许大茂定了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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