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被墨浸透的绸缎,沉甸甸地压在人族疆域正中心的悬空岛上。这座托举着古帝寝宫的仙岛悬浮于万丈云海之上,被上古阵法护持了八百年,此刻却因灵气的剧烈震颤而微微摇晃,岛上的琼楼玉宇在月色下投下不安的阴影。
玉台周遭的长明灯忽明忽暗,灯芯爆出的火星落在玄玉帝躯上,映得那截泛着莹光的右臂忽隐忽现。李道长指尖捏着三枚黄符,指腹因用力而泛白——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有一缕极其古老的黑暗气息正潜伏在殿内,像毒蛇般盘踞在角落,这气息与八百年前古帝大战时,从生命禁区弥漫而出的黑暗至尊威压,有着同源的阴冷。
他目光扫过殿内六位长老,最终落在西侧那个不起眼的灰袍道士身上。那道士垂着头,宽大的袍袖遮住了双手,可李道长圣人后期的神识早已穿透衣料,察觉到对方丹田处,一团黑雾正以极其缓慢的频率搏动,那搏动的韵律,带着种令人心悸的古老节奏。
“今夜亥时起,各殿加强戒备,玉台周遭三丈之内,任何人不得擅入。”李道长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石头投入静水,在空气中荡开层层灵力涟漪。
灰袍道士的头微微动了一下。没人知道,他体内那团黑雾,正是八百年前深渊至尊败走生命禁区前,剥离自身神魂凝聚出的一缕分神。当年古帝虽将至尊打回禁区,却没能彻底斩灭其根基,这缕分神便被封入一具濒死道士体内,化作人族帝宫的一颗暗棋,潜伏了整整八百年。
八百年间,它靠着吸食宿主的生机与帝宫逸散的灵气慢慢恢复,将自身气息伪装得与凡人无异,甚至学会了人族的吐纳法门。它像一块冰冷的石头,在帝宫的角落沉默着,等待着古帝残魂苏醒的这一刻——至尊算准了,帝魂归位时,帝宫防御会出现刹那的紊乱,这便是它动手的最佳时机。
“亥时?怕是等不到了。”灰袍道士缓缓抬头,原本浑浊的眼珠此刻竟变成了纯粹的墨色,那团黑雾顺着经脉涌上脖颈,在皮肤下凝成一张模糊的人脸,声音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正是深渊至尊的语调,却比本体更多了几分阴鸷,“八百年了,本座终于等到这一天。”
话音未落,他袖口滑出一柄缠着黑雾的短匕,匕尖直指玉台上帝躯的心口。那黑雾并非凡物,而是分神本源所化,蕴含着能腐蚀仙骨的“蚀灵煞”。
“果然是你!”李道长拂尘一甩,三千银丝瞬间绷直如钢针,“至尊的分神竟潜伏了八百年,好深的算计!”
身后,四位道士长老同时发难:王长老祭出青铜盾,土黄色光晕如墙;张长老雷符脱手,电光滋滋作响;刘长老桃木剑扬起,青光流转;最年长的陈长老则捏了个定身诀,指尖金光闪烁。
“还有我等!”赵将军长枪顿地,圣人中期的气势如山岳压来,枪缨红绸猎猎作响;女剑修苏长老长剑出鞘,剑光如练,映得她清冷的侧脸泛着寒霜,剑身上隐隐有符文跳动。
灰袍道士(或者说,至尊的分神)被六位长老的灵力锁定,却丝毫不惧,反而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六个圣人?正好用你们的血,给古帝的残魂开道。”他体内的黑雾猛地爆发,化作数十道黑影扑向长老们,这些黑影都是分神用自身煞气化形,最弱的也有破体境后期的实力。
老王在玄玉臂里看得心惊肉跳。他能“闻”到那黑雾里的腥甜,像混合了无数生灵的精血;能“听”到黑影撞上青铜盾时发出的闷响,震得他残魂都在发颤;更能“感觉”到那分神气息的恐怖——比博物馆里遇到的任何小偷都要危险万倍,那是能轻易碾碎他灵魂的威压。
他下意识想动,玄玉指关节发出轻微的咔哒声,恰好挡在帝躯心口前,将一道射来的黑针弹飞。
“陛下的手臂护主了!”刘长老又惊又喜,分心之际却被黑影利爪扫中肩头,黑血瞬间涌出,像墨汁般在衣袍上晕开。王长老急忙甩过一张黄符,符纸贴上伤口便“滋滋”冒烟,却没能完全止住腐蚀。
李道长脸色凝重:“这分神本源极强,速战速决!”他看得清楚,对方每一次出手,都在有意无意地引导着战场向玉台靠近,显然是想借混乱伤及帝躯。
至尊分神冷笑一声,突然不再恋战,体内黑雾猛地收缩,竟开始压缩自身灵力。
“不好!他要自爆分神!”陈长老惊呼,“快结阵护住帝躯!”
六位长老急忙收敛攻势,灵力交织成金色护罩,将玄玉帝躯牢牢护在中央。
灰袍道士的身体在护罩外膨胀起来,皮肤下的黑雾疯狂翻滚,那张模糊的人脸在他头顶浮现,声音响彻大殿:“古帝,就算你残魂归位又如何?八百年前你赢不了,八百年后,你照样……”
话未说完,他的身体便轰然炸开。半圣后期的分神自爆,威力堪比一颗小型陨石撞击,黑色冲击波瞬间吞噬了整座大殿,梁柱断裂声、符文破碎声、灵力爆鸣声混杂在一起。
护罩剧烈震颤,“咔嚓”声不绝于耳。六位长老同时喷出鲜血,赵将军的铠甲裂开数道口子,苏长老的长剑被震飞,王长老左臂被炸得血肉模糊,陈长老直接被气浪掀飞撞在墙上,李道长的拂尘只剩半截木柄,刘长老半边身子都被黑雾侵蚀。
老王在玄玉臂里感觉像被扔进了滚筒洗衣机,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却死死“盯”着爆炸中心——那缕分神在自爆的最后一刻,竟有一缕极细的黑丝顺着护罩的裂缝溜了出去,融入殿外的夜色中。
“想走?”李道长抹掉嘴角的血,眼中闪过厉色,“王长老断臂重伤,留下镇守!其余四人随我追!”
他小心地将玄玉臂递给脸色惨白的王长老,四人化作四道流光冲破破洞,朝着黑丝遁去的方向追去。金色、青色、红色、白色的遁光划破夜空,在云层上拉出长长的轨迹。
王长老靠在断柱上,仅剩的右臂紧紧抱着玄玉臂。他能感觉到这截玉臂在微微颤抖,里面的帝魂似乎在担忧。他虚弱地笑了笑,用袖子擦去玉臂上的灰尘:“大帝不必担心,老臣……还撑得住。”
周围的弟子们脸色煞白,有人在包扎伤口,有人在清理废墟,还有人紧握着长剑警惕地盯着四周。
“师尊!”
清脆的脚步声从殿外传来,赵辰带着数十名银甲弟子冲了进来。他是王长老最看重的亲传弟子,神婴境后期的修为在年轻一辈里算是佼佼者,此刻他的银甲上沾着几点血污,显然是一路斩杀了漏网的蚀灵卫。
看到殿内惨状,赵辰“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师尊!您怎么伤成这样?弟子来迟了!”
王长老摆了摆手,气息微弱:“不怪你……快,看好陛下的手臂……
赵辰起身时,右手悄悄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他能感觉到黑雾已散,也能感觉到那缕元神已经引开了追兵——时机到了。
他走到王长老面前,垂首道:“师尊放心,弟子定会用性命护住帝臂。师尊您伤的太严重,弟子为您护法。”
王长老点点头,正想嘱咐他小心,突然感觉后背传来一阵刺骨的冰凉。那感觉穿透了道袍,穿透了血肉,直刺他的道基。
他猛地转头,看到赵辰手中的长剑已经刺穿了自己的胸膛,剑身上萦绕的黑雾正疯狂侵蚀着他的灵力。
“你……”王长老的眼睛瞪得滚圆,他想不通,这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弟子,是他看着从凡体境一步步修炼到神婴境的,怎么会……
赵辰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中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师尊,对不住了。”他手腕一拧,长剑在王长老体内搅动,彻底绞碎了那团凝聚了百年的道基。
“没……没想到……”王长老的声音越来越低,鲜血从嘴角涌出,染红了胸前的衣襟。他最后看了眼被赵辰夺走的玄玉臂,眼中满是不甘,轰然倒地。
“长老!”
“赵师兄你疯了?!”
周围的弟子们这才反应过来,“长老!”,惊呼着扑上前,却被赵辰反手甩出道黑芒,逼退数步。
“拦住他!”
“别让他带走帝臂!”
混乱中,赵辰已冲出殿外,化作道银影消失在夜色里。
玉臂中,老王的残魂感受着这一切,却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他能“看”到王长老死不瞑目的脸,能“听”到弟子们的怒吼,能“触”到赵辰掌心传来的阴冷气息。
这就是他刚醒来的世界?比博物馆的夜班凶险一万倍。
他试着调动残魂,却只觉得一阵眩晕。玄玉臂上的花纹黯淡下去,仿佛连这点残存的灵气,都要被那股浊气吞噬了。
远方,追击的流光已化作小黑点。而抱着玄玉臂的赵辰,正朝着与他们相反的方向,越跑越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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