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场休息的铃声适时响起，暂时驱散了会议室的沉闷。人群像退潮般涌向门口，各自寻找咖啡或者透气。文东没有随大流，而是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车水马龙的陆家嘴，巨大的玻璃幕墙映出他平静的侧影和身后流动的人潮。
“文助理？”一个温和而不失分寸的声音在身侧响起。
文东转身。一个约莫三十岁出头、穿着剪裁合体深色西装的男人站在一旁，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职业微笑，既不显得过分热情，又不会让人觉得疏远。他的目光极其自然地落在文东脸上，但文东清晰地捕捉到，那视线在掠过自己西装袖口那处细微磨损时，有一个极其短暂的停顿，快得如同错觉。
“你好。”文东颔首，声音平稳。
“敝姓陈，陈哲。”男人递过一张质地精良、边缘烫着暗金纹路的名片，动作流畅自然，“在刘副行长办公室工作。”他的笑容加深了一分，“刚才赵总监发言时，您做的笔记很精要，看得出是行家。方便认识一下吗？”
刘副行长？总行排名靠前的实权派之一。文东接过那张带着淡淡墨香的名片，指尖能感受到纸张特殊的挺括感。“陈秘书过奖了。文东，赵总监的助理。”他报上名字，语气谦逊。
“幸会，文助理。”陈哲的笑容依旧得体，目光却带着一种职业性的穿透力，仿佛在衡量眼前这个穿着与身份似乎不太匹配的年轻人的真正价值，“以后常联系。”他微微欠身，目光在文东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深处似乎藏着某种审视，旋即转身，步履从容地融入了休息的人群。
文东低头，指腹轻轻摩挲着名片上凸起的“行长办公室秘书陈哲”几个字。纸张微凉的触感传递到指尖，一个念头如同藤蔓般悄然滋生。这张看似普通的卡片，或许是通向堡垒深处的一条隐秘小径。
下半场会议的内容如同隔着一层毛玻璃，变得模糊而遥远。文东端坐其中，思绪却早已穿透了会议室厚重的墙壁和那些慷慨激昂的陈词，在金融数据流转的隐秘通道中飞速穿梭。那些延迟的数据流，在庞大的银行系统里制造的时间差，在他眼中不再是漏洞，而是一片尚未被开垦、蕴藏着巨大能量的沃土。一个模糊却极具诱惑力的计划雏形，在“金库缝隙”的构想中，渐渐有了清晰的轮廓。
会议终于在一种沉闷的共识氛围中结束。人群鱼贯而出，低声交谈着散去。文东随着人流走出那两扇厚重的实木大门，穿过铺着地毯的长长走廊，步入电梯。当电梯门在一楼无声滑开，他迈步走出这栋如同巨大金库般的堡垒时，傍晚略带凉意的空气扑面而来，冲散了楼内那混合着权力与焦虑的压抑气息。
他微微仰头，巨大的总行大楼在暮色四合中投下深沉的阴影，像一头蛰伏的巨兽。楼体上无数方方正正的玻璃窗格，在渐暗的天色里次第亮起灯光，像一张巨大、冰冷、看似毫无破绽的网格。文东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下。再坚固的金库，也必然有缝隙。而缝隙，往往比大门更容易撬开。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短促而密集。文东掏出手机，屏幕在暮色中亮得刺眼。是苏晚晴的短信，只有一行字，却像带着灼热的温度，瞬间穿透了屏幕：
张力！你究竟是谁？！
那个在咖啡馆里被自己刻意忽略的质问，此刻带着更强烈的冲击力卷土重来。她的怀疑在发酵，像投入水中的墨滴，正快速扩散。
文东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仿佛那行滚烫的文字从未出现。他手指滑动屏幕，短信界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简洁的交易软件界面。屏幕中央，清晰地显示着一行持仓信息：
BTC：1200.00枚|成本均价：$300.00
冰冷的数字在屏幕幽光下静静闪烁，如同沉睡的宝藏。一千二百枚比特币，沉甸甸地躺在数字世界的金库里，以近乎荒诞的低廉成本蛰伏着，等待着唤醒它的惊雷。
他平静地按下侧键，屏幕瞬间熄灭，将那些代表巨额财富的数字和女记者咄咄逼人的质问一同锁入黑暗。暮色彻底笼罩了街道，文东将手机揣回口袋，迈开脚步，身影无声地汇入城市下班的人潮。人流如织，灯火在他身后连成一片流动的星河，而他独自向前，每一步都踏在无人知晓的棋局之上，向着风暴的中心坚定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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