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穿越小说 > 乱世惊鸿 > 第二十一章 黑风粮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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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鼓震西窖

黑风口的夜风裹着硝石味撞在粮仓黑石墙上时,沈惊鸿的鼓槌正第三次落在裂江鼓鼓心。“咚——”声浪掀飞墙顶最后几片瓦,碎瓦砸在正门守卫的狼皮帽上,惊得他们手里的弯刀“当啷”掉在石缝里。鼓皮上的兰草嫩芽在震波里舒展开,金粉混着夜风飘向西侧,像给那九个冲出来的黑影引路。

“往山梁退!”她扬声时,旗幡杆斜挑着片燃着蓝火的墨漆布,布片落在追兵脚边,腾起的火苗燎到他们的靴底——骨都部的皮靴浸过桐油,遇火就卷,几个汉子顿时抱着脚乱跳。

最前面的黑影突然停住脚,手里的银莲花坠子在火光里晃出碎光。他左额有块月牙形的疤,是当年在楚州药庐被药碾子砸的——李妈妈记得清楚,那天二师弟抢着帮她碾艾草,手滑撞翻了碾子,血珠滴在她刚熬好的药膏里。

“师姐!”黑影的声音劈了个叉,像被鼓声震的。他怀里揣着个裂了缝的药罐,罐沿的缺口在跑动时磕着腰侧,“老大夫让我们等裂江鼓——说鼓声到了,就是回家的时辰!”

李妈妈突然往前跑,缺了截的食指在夜风里伸直。她药箱上的银莲花锁扣和黑影手里的坠子同时发亮,像两块相认的磁石。离黑影还有三步时,她突然停住——黑影的右肩渗着血,伤口边缘泛着墨色,是被腐骨漆伤的。

“别动!”她摸出艾草膏的手在抖,膏罐里的银粉在火光下簌簌落,“这伤得用楚州老槐皮敷,我带了——当年你被马蜂蛰,就是用这法子消的肿。”

二师弟突然笑了,血沫子从嘴角溢出来:“师姐的药膏还是这么香。”他往身后的八个黑影偏了偏头,“四师妹被墨狼扣在东窖,说要当诱饵……”话没说完,突然捂住喉咙——腐骨漆顺着血渗进了喉管。

萧彻的箭这时穿透两个追兵的肩甲,箭簇上的艾草汁让他们胳膊瞬间发麻。他翻身落在二师弟身边,枪杆撑地时,耳后的疤烫得像块烙铁——东窖方向传来铁器碰撞声,不是厮杀,是锁链拖动的响,“有诈。墨狼扣人不会只扣一个,东窖的动静太整齐,像故意引我们去。”

“不管诈不诈,都得去。”沈惊鸿的鼓槌在鼓面敲出短音,“咚嗒”两响是“分兵”的暗号。她看向张亲卫,鼓槌上的红绸正缠上他的手腕,“你带亲卫护着李妈妈和伤员退到山梁,敲‘固守鼓’——鼓声不停,我们就知道你们安全。”

张亲卫攥紧鼓槌,掌心的炭笔字早被汗泡没了,但鼓点像长在了骨头上。“沈统领放心!”他突然往鼓面上拍了拍,“这鼓认咱们的人,要是有追兵靠近,它自己就会响。”话音刚落,鼓皮果然轻轻颤了颤,像在应和。

二、东窖机关

东窖的门是块整石,门环上的狼头嘴里叼着串钥匙,钥匙柄全是银莲花形状——和李妈妈的药箱钥匙一模一样。老马刚要去摘,被小安的算盘拦住:“钥匙孔里有铁刺,孔壁刻着倒钩,一插就会卡住手腕。”他用算珠量了量钥匙的长度,“最短的那把比锁孔深半寸,插到底会触发机关。”

“这是骨都部的‘莲心锁’。”李妈妈的二师弟靠在石墙上,声音越来越弱,“墨狼学过咱们药庐的配锁术,把银莲花记号改成了杀人的机关——老大夫就是因为不肯教他,才被烧了药庐。”

沈惊鸿突然敲了记鼓。“咚——”鼓声撞在石门上,石门缝里簌簌掉出些碎土,土粒里混着极细的木屑——是楚州老梧桐的木渣,和裂江鼓的木料一样。“这门后是空的。”她用旗幡杆戳了戳门缝,杆梢的尖刃带出片麻布,布上绣着半朵莲花,“是自己人留的——布角有药味,是四师妹的‘醒神香’,她总爱在布帕上绣莲花。”

萧彻突然拽过老马的陶罐,往钥匙串上扔了把芦苇灰。灰粉落在最短的钥匙上,果然显出层淡墨——是腐骨漆,沾着就会顺着指尖烂进去。“四师妹在提醒我们,别碰这把。”他用枪尖挑过最长的钥匙,钥匙柄的莲花花瓣上有个极小的凹痕,“这是李妈妈的钥匙样式,她总爱在第三片花瓣上刻个‘安’字。”

钥匙插进锁孔时,发出“咔哒”轻响,像骨头咬合的声。石门缓缓打开,里面没点灯,却飘着股甜香——是楚州的蜜枣味,四师妹小时候最爱偷老大夫的蜜枣,藏在药罐里,说“甜能压苦”。

“师妹?”李妈妈的声音抖得像风中的艾草。黑暗里突然亮起个光点,是银莲花坠子在晃,光点后面传来极轻的咳嗽:“师姐……别往前走,地砖是活的,第三步是空的……”

话音刚落,老马脚下的地砖突然往下陷,他慌忙抓住旁边的石架,石架上的陶罐“哗啦”掉下来,摔在地上却没碎——里面装的不是火药,是晒干的艾草,艾杆上绑着张纸条:“墨狼在粮仓中窖藏了‘焚营火’,遇鼓声就炸,他算准你们会敲鼓。”

“他知道我们会来救你们。”沈惊鸿摸出火折子,火光里看见地砖缝里的引线,引线连着中窖的方向,上面盖着层薄土,“这不是陷阱,是四师妹故意漏的机关——她想让我们知道焚营火的事。”

四师妹的声音从黑暗深处传来,带着哭腔却很稳:“墨狼说……只要你们炸了粮仓,焚营火就会顺着引线烧到山梁,把所有人都炸成灰……他还说,破虏军的人最讲情义,肯定会来救我们这些‘累赘’……”

“谁是累赘?”老马突然吼道,后腰的旧伤扯得他龇牙咧嘴,“当年在楚州马场,你帮我们给战马治伤,手被马踢肿了都没哭——现在跟我们说这屁话!”

石架突然晃动了下,四师妹的光点往上升了升:“我把中窖的引线剪了半段,但没完全剪断……你们敲鼓时轻点,别让震波把剩下的引线震断……”光点突然灭了,跟着是锁链拖动的响,“他来了!你们快……”

声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沉重的脚步声,一步一步踩在石地上,像在敲人的心脏。萧彻的枪尖指向门口,枪缨上的红绸绷得笔直——来的人穿着骨都部的狼皮甲,左手缺了根小指,正是墨狼。

三、狼口对峙

墨狼的狼皮甲上还沾着酒坊的烟火味,左脸的刀疤在火光里像条扭曲的蛇。他手里没拿刀,却把玩着个银莲花坠子,坠子上的链子断了,显然是刚从人身上扯的。“沈惊鸿,”他的声音像磨过的砂石,“你爹当年就是在这黑风口,被我一箭射穿了肩胛骨——他死前说,裂江鼓的鼓腔里藏着破虏军的兵符,是真的吗?”

沈惊鸿的鼓槌突然停在鼓面,指腹蹭过鼓带的红绸。她看见墨狼靴底的狼形烙印沾着新鲜的血,是二师弟的血——刚才还靠在石墙上的人,现在没了声息。“我爹说,你这种躲在暗处放冷箭的,连当他对手的资格都没有。”

“是吗?”墨狼突然笑了,从怀里掏出个桑木盒,打开的瞬间,里面的火药散出刺鼻的味,“这是你爹当年没来得及运走的火药,我留了五年,就等着用它炸了裂江鼓——你说,要是鼓碎了,破虏军的人会不会像丧家犬一样?”

萧彻的箭突然离弦,却没射墨狼,射向他身后的石梁——那里藏着个弓箭手,箭簇已经对准了沈惊鸿的后心。“墨狼,你还是只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招数。”他的枪尖在石地上划出火星,“五年前在黄河口,你就是这样让弓箭手躲在冰洞里。”

墨狼突然把桑木盒扔向沈惊鸿,盒底却拴着根引线,线头上沾着火星。“接住它啊!”他笑得狰狞,“这火药里掺了腐骨漆,炸了不仅能碎你的鼓,还能烂你的肉!”

沈惊鸿没躲,反而举起裂江鼓迎上去。鼓面撞上桑木盒的瞬间,她突然侧过鼓身,盒子弹向旁边的石墙——“轰隆”一声,火药炸开的气浪掀飞了石屑,却没伤到任何人。鼓皮上的兰草嫩芽在气浪里晃了晃,竟没断,金粉落在墨狼的狼皮甲上,像撒了把烧红的针。

“你爹的鼓果然结实。”墨狼的脸色沉了沉,突然拍了拍手。中窖方向传来“咔嚓”声,是地砖复位的响,“可惜啊,你带的人现在都困在东窖和西窖,山梁上的那点人,不够我塞牙缝的。”

“你看看山梁上。”沈惊鸿突然扬声,鼓声顺着她的声音漫出去,“咚—嗒—咚”的归营鼓混着马蹄声——是赵三叔的枣红马,它拖着陶罐往粮仓冲,马后跟着张亲卫敲的鼓,还有亲卫们的呐喊,像有千军万马。

墨狼的眼神慌了下。他没想到这些伤兵敢冲下来,更没想到那匹瘸腿的马能跑得这么快。枣红马撞开粮仓侧门时,马腿的绷带彻底散开,露出里面的鼓皮碎块——那是踏雪的旧鼓皮,沾着沈将军的血,此刻在火光里像块发亮的玉。

“踏雪……”墨狼的声音突然抖了,左手下意识摸向眉骨的刀疤——当年就是这匹马,驮着沈将军把他劈落马下,“不可能,它早就死了……”

“它的崽活着。”赵三叔的桑木匕首突然插进墨狼的马腹,马疼得人立起来,把墨狼甩在地上。他摸了摸枣红马的颈毛,马耳后的胎记在火光里闪着光,“踏雪当年说过,只要裂江鼓还在,破虏军的马就不会输。”

四、莲心相认

四师妹的锁链被小安的算盘撬开时,她的手腕已经肿得像发面馒头。锁芯里的倒钩划破了皮肉,血珠滴在银莲花坠子上,坠子突然亮了亮——上面刻着的“四”字被血浸得发红,和李妈妈药箱里的旧药方落款一模一样。

“师姐的药膏。”四师妹攥着李妈妈递来的艾草膏,指腹在药膏里的银粉上蹭了蹭,“老大夫说,银粉能认人,咱们药庐的人用它,就像破虏军用裂江鼓——一摸就知道是自家人。”她突然指向中窖的方向,“五师弟和六师妹在那假装帮墨狼搬火药,他们把焚营火的引线换成了湿艾草,烧不着的。”

老马突然往中窖跑,后腰的旧伤让他跑得一瘸一拐,却比谁都快。他记得名册上的数字,六十三加九,正好七十二——差一个都不行。中窖的门没锁,里面果然有两个黑影在搬桑木盒,看见老马手里的陶罐,突然把盒子往地上摔:“是马叔!”

五师弟的左耳缺了半片,是当年在楚州给战马拔铁蒺藜时被马咬的。他手里的桑木盒里装的不是火药,是晒干的苜蓿——给枣红马准备的。“墨狼让我们装火药,我们就把真火药埋在了粮仓后的松树林,做了记号。”他指了指盒底的刻痕,是朵九瓣莲花,“老大夫说,真东西要藏在最显眼的地方,反而没人找。”

六师妹的手指被磨出了血,却紧紧攥着块鼓皮碎片——是从裂江鼓上掉的,金粉沾在她的血里,像融进了骨血。“我听见鼓声就知道是你们来了。”她把碎片递给沈惊鸿,碎片边缘能和鼓身对上,“这鼓在找你,就像我们在找师姐。”

沈惊鸿把碎片贴回鼓身,鼓皮突然发出“嗡”的共鸣,像久别重逢的叹息。鼓腔里的玉片滚动得更急,这次的音节清晰得像人在说话:“楚州城西北,有旧部守粮仓,带鼓来。”

“是爹的声!”张亲卫突然捂住耳朵,眼泪掉在鼓面上,“他说的是楚州城的老粮仓,当年我们撤出来时,留了一队人守着!”

萧彻突然拽过六师妹的手,她的指甲缝里沾着墨漆,却混着点朱砂——是楚州城的朱砂,只有军械库才用。“你们见过军械库的人?”他耳后的疤突然不烫了,反而有种熟悉的暖意,“朱砂是军械库的记号,我爹当年是守库的,他总在箭杆上涂朱砂。”

六师妹的眼睛亮了:“是有个瞎眼的老卒,总在粮仓附近磨箭,说等裂江鼓来了,就带我们去取藏起来的弓箭——他说他儿子耳后有疤,是个神箭手!”

五、鼓引旧部

黑风口的天快亮时,裂江鼓的声浪已经漫过了山梁。沈惊鸿坐在粮仓的黑石墙上敲鼓,鼓皮上的兰草嫩芽彻底舒展开,金粉在晨光里像撒了层碎金。李妈妈的八个师弟师妹围着鼓坐成圈,每个人手里都拿着银莲花坠子,坠子在鼓声里轻轻晃,像跟着节奏点头。

老马蹲在旁边数名册,用艾草汁在“七十二”后面画了个圈。他的门牙豁口漏着风,笑起来却比谁都响:“等回了楚州,我要把这名册贴在沈将军的牌位前,让他看看,他的人一个都没少!”

小安的算盘突然“噼啪”响,珠串的回声里有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不是骨都部的沉笨,是破虏军的轻捷。他往山梁下指,晨光里有个瞎眼老卒拄着箭杆走来,箭杆上的朱砂在阳光下像条红蛇。

“是萧伯!”萧彻突然冲过去,扶住老卒的胳膊。老卒的手在他耳后摸了摸,摸到那道疤时,突然老泪纵横:“我就知道你活着……你爹说,只要听见裂江鼓,就往鼓声的方向走,肯定能找到你。”

老卒的箭杆里藏着张地图,是楚州城老粮仓的布防图。图上用朱砂画着个鼓的形状,旁边写着“箭在鼓旁”——当年撤出来时,他们把最好的弓箭藏在了裂江鼓的旧存放处。

沈惊鸿的鼓槌突然停了。她看见山梁下的晨光里,有无数黑影往鼓声的方向来,每个人手里都举着点东西——有的举着破战旗,有的举着旧箭袋,还有的举着刻着兰草的木牌,像一片移动的星群。

“是旧部!”张亲卫突然站起来,忘了手腕的伤,“他们听见鼓声了!爹说过,破虏军的人,就算散到天涯海角,听见裂江鼓就会回来!”

李妈妈的二师弟靠在萧彻怀里,已经没了气息,手里却还攥着银莲花坠子。李妈妈把坠子系在裂江鼓的鼓带上,坠子在鼓声里轻轻撞着鼓皮,像他还在跟着敲节奏。

我们带他回家。”她轻声说,缺了截的食指在鼓带上打了个结,“回楚州,回药庐,那里有他最爱喝的艾草茶。”

沈惊鸿再次举起鼓槌,这次敲的是“楚州行”的鼓点。鼓声沉而亮,漫过黑风口,漫过青泥渡,漫向楚州城的方向。枣红马突然人立起来,对着楚州的方向长嘶,马耳后的胎记在晨光里闪着光,像踏雪在天上看着他们。

萧彻扶着瞎眼的父亲,看着越来越近的旧部,耳后的疤第一次不觉得疼,反而暖暖的。他知道,这鼓声不仅在叫旧部,也在叫回那些散在岁月里的记忆——沈将军的兰草,踏雪的胎记,还有破虏军埋在楚州土地里的根。

老马数名册的声音混在鼓声里,越来越响:“七十三、七十四……”

沈惊鸿的鼓槌落得更沉。裂江鼓的声浪撞在楚州的土地上,像在说:

“我们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