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4路骨灵公交在冥河的灰雾中行驶，规律的“咯吱”声是巨兽骸骨摩擦的呻吟。
车厢内光线惨白，仿佛浸泡在陈年的骨粉里。
四周弥漫着铁锈、尘埃、机油和一丝残留的、令人不安的焦糊辣味。
乘客们——那些沉默、轮廓模糊的阴影——各自蜷缩在由巨大肋骨条子隔开的座位上。
他们对刚上车的这群活物投来冰冷而麻木的一瞥，随即又默契的沉入各自的沉寂。
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
归达耶靠着冰冷的“椅背”，那实则是另一片粗壮的肋膜。
虽然他被俞妃儿塞了几块“不死鸟的零嘴”，而精神稍定。
但他脸色依旧苍白，眼神深处残留着与幻境鬼魅搏斗后的惊悸。
他粗重地喘了口气，习惯性地拍了拍自己厚实的胸膛，发出沉闷的“砰砰”声。
这动作仿佛在确认这具身体是否还归自己所有。
壮汉接着抬眼看向车厢前端，那里矗立着一个锈迹斑斑、布满可疑暗红色污渍的金属箱子。
拿箱子口像是木乃伊棺材上开出的一张沉默而贪婪的大嘴。
而那大嘴的下面也不知道被谁潦草的写着“活人上供，死人免费！”几个相当潦草的血字。
“嘿，死人免费，是吧？爷爷这就给你‘免费’一把”归达耶咧开嘴，试图用他标志性的、带着私拳的痞气打破车厢里的沉寂。
但是其实他这样也像是在给自己壮胆。
刚刚好起来一点的壮汉迈步上前，大大咧咧地朝那投币箱走去。
在其他乘客的惊恐的注视下，他边走边说：“来来爷爷帮你看看，上的什么供，免得什么费？”
方仲舒觉得他总这么浪也不是办法，便小声想要叫住他：“大哥！…”
一秒、两秒，话音未落！
那金属“嘴”猛地向上弹开！
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锈红色的残影！
一股阴冷、带着浓重纸灰味道的气流喷涌而出。
紧接着，一个扁平的、穿着褪色保安制服的纸片身影，如同被强力弹簧射出，瞬间从箱内钻了出来！
它的动作僵硬却迅捷无比，扁平的手掌边缘在惨白灯光下闪烁着金属般的寒光。
纸人笔直地插向归达耶敞开的、毫无防备的胸膛！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仿佛利刃刺穿厚皮革的闷响。
纸片手刀毫无阻碍地穿透了归达耶的猎人制式皮夹克，并且深深没入他心脏的位置！
时间可能都凝固了一瞬。
归达耶脸上的痞笑僵住，眼睛吃惊地瞪大。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那只诡异的纸手，又抬头看了看纸人保安那张用墨线勾勒出的、毫无表情的扁平面孔。
“我…艹…你…嘛嘛”脏话只吐出半句。
下一瞬，他魁梧的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轰然向后倒去。
壮汉的血条瞬间清零！
没有鲜血喷溅，只有一种生命气息被瞬间抽干的诡异死寂弥漫开来。
紧接着，在他倒下的身体上方，一点刺目的白光骤然亮起昏暗车厢中，如同微型超新星爆发，无声而炸烈！
光芒迅速扩散、旋转，形成一个复杂而玄奥的符文光阵，强烈的能量波动吹得方仲舒的额发和俞妃儿的衣角猎猎作响。
“归达耶！”俞妃儿瞳孔骤缩，低吼出声，身体本能地就要前冲。
她怀里的呀哈也炸了毛，发出威胁的低呜。
“别动！妃儿！”方仲舒的声音异常冷静，甚至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精准。
就在纸人司机从投币箱弹出、归达耶被“击杀”的瞬间，他大脑中的“危机预演模型”已经以超越常人数十倍的速度完成了推演。
他看到了纸人攻击的轨迹、归达耶倒下的姿态、以及那代表着“有限复活”外挂启动的光点爆发。
但更重要的是，方仲舒捕捉到了投币箱在弹出纸人后，那极其短暂的“空虚”状态——使得投币箱的仓口敞开，内部结构暴露无遗！
归达耶的无畏牺牲，或者说是那他独特的“死亡冷却”机制，创造了改时间窗口！
方仲舒背着背包，如同鬼魅般的动了。
他来了他来了。
他带着霸气的一段助跑，接着一个漂亮的矮身，双手展开以一个近乎滑铲的姿势，精准地扑到了那敞开的投币箱前。
只见他右手闪电般探入自己那个看似普通、实则内藏乾坤的背包。
等再抽出时，指间已然夹着一把闪烁着幽蓝色冷光的、造型奇特的金属镊子——这把镊子并非普通金属制成，而是用他刚到灵界时，在破界现场捡到的高维垃圾碎片打造成坯。
之后又花了很多心思打磨的“科研工具”的雏形。
镊子不但坚固，还拥有干扰低维能量结构和微观物理连接的特性。
“目标：投币箱内部能量节点与机械锁死机构。干扰成功率：89%…物理撬锁成功率：67%…综合方案最优解：同步操作。”方仲舒的大脑飞速运转，冰冷的数字流在意识中流淌。
他的左手五指张开，轻轻按在投币箱冰冷的金属外壳上，掌心似乎有极其微弱的、肉眼难辨的数据流纹路一闪而逝，这是析界者的初步应用，可以进行能量层面的解析。
同时，方仲舒的右手用“科研镊”如同最灵巧的手术器械那样，精准地探入箱口深处，避开几道若隐若现的、带着不祥气息的能量丝线，钳住了一个锈蚀得几乎看不出原貌的齿轮卡榫。
“三秒…两秒…”方仲舒在心中默数着归达耶复活读秒的剩余时间，这也是他观察纸人保安完全恢复攻击姿态的倒计时。
他的动作稳定得可怕，手腕没有丝毫颤抖，镊尖施加着恰到好处的力道和角度。
另一边，俞妃儿在方仲舒跑出去的瞬间就已明白了他的意图。
她没有丝毫犹豫，将保护方仲舒后背和压制纸人司机作为第一优先级！
怀里的呀哈，懂事的往旁边座椅上一跳。
大女主低喝一声：“看好我们的周围！”
同时，那修长有力的右腿如同攻城锤般猛然侧踹！
“砰——咔嚓！”
俞妃儿的目标并非纸人司机本身，而是它身旁一根支撑车厢顶棚用的灰白肋骨！
很明显这节灰白处是肋骨的弱点，那枯朽骨头应声而断！
断裂的上半截骨头带着沉重的风声，狠狠砸向似乎还在享受某种“满足感”的纸人保安！
纸人保安的反应也极快，扁平的身体以一种违反物理常识的角度扭曲，避开了骨头的砸击。
但断裂骨头落下的冲击力和碎骨渣还是成功干扰了它，纸人动作一滞。
就借着这么一滞的功夫！
俞妃儿的身影已经如同猎豹般扑至！
她没有使用武器，因为她深知物理攻击对这种薄如纸片的怪物效果有限。
所以大女主的目标一开始就是牵制！
那双在特种兵生涯和战地医疗中磨练出的、蕴含惊人力量与精准控制力的手，闪电般探出。
一把抓向纸人保安那九十度弯折的纸脖子！
“撕了你！”俞妃儿的声音冷冽如冰，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她的动作快得只剩残影，手指如同铁钳，眼看就要扣住纸人的“咽喉”。
然而，纸人保安那墨线勾勒的嘴角，似乎向上扯动了一下，露出一个无声的、极其诡异的“笑容”。
它不闪不避，任由俞妃儿扣住它的脖子，扁平的身体却像泥鳅一样猛地一旋！
“嗤啦——！”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撕裂声！俞妃儿只觉得手上一轻，巨大的力量瞬间落空。
她低头一看，手中只抓着半截撕裂的、画着褪色保安制服的纸片！
而那纸人的身体，赫然从腰部被她自己刚才那蕴含巨力的一扯，生生撕成了两半！
两片残破的纸人飘落在地，墨线勾勒的五官在惨白灯光下显得更加扭曲诡异。
更令她毛骨悚然的是，从撕裂的断口处，并没有流出任何液体，只有一些灰黑色的、如同烧焦纸灰般的粉末簌簌落下。
同时，叮当两声脆响，两枚硬币从纸人撕裂的身体内部掉了出来，滚落在布满灰尘的车厢地板上。
硬币的样式非常古怪，材质似铜非铜，沉甸甸的，表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暗红色的锈迹。
硬币的正面，清晰地凸刻着一张极度痛苦、扭曲哭泣的人脸浮雕，栩栩如生。
而反面，却是一片空白，光滑得诡异，什么也没有，像是在无声地嘲笑着愚昧的看客。
就在妃儿吃惊的时候，归达耶头顶那刺目的复活光阵骤然收缩，化作一道流光没入他心口的“伤口”。
那被纸手刀穿透的破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合、消失。
归达耶猛地吸了一口气，如同溺水者浮出水面，身体剧烈地弹动了一下，睁开了眼睛。
“咳…咳咳…他奶奶的…被个纸人摆了一道，这次死得…真他娘憋屈！”
归达耶捂着胸口坐起来，骂骂咧咧，声音还有些虚弱，但那股子混不吝的劲儿已经回来了。
他晃了晃脑袋，一眼就看到了地上那两枚生锈的哭脸硬币，眼睛一亮，“哟！掉装备了？这次死得值！”他伸手就要去捡。
“别碰！”方仲舒和俞妃儿几乎同时喝道。
壮汉听话的一顿，方仲舒已经从投币箱前退开。
他顺利撬开了箱子的内部锁止机构，但似乎并未完全控制其中的核心。
小伙子手中的“科研镊”尖端似乎沾上了一点暗红色的锈粉，这是高度浓缩的怨念。
投币箱的箱口虽然还敞开着，但内部幽深结构，一直在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方仲舒的脸色凝重地盯着地上的硬币和那两片还在微微蠕动的纸人残骸。
只见它们如同拥有生命的磁石，边缘处的纸纤维诡异地蠕动着，彼此吸引、靠近，似乎想要重新拼合在一起！摩擦废纸壳般的细微声响在死寂的车厢里格外清晰。
“硬币…空白面是什么意思？”方仲舒低声自语，眉头紧锁。
他感觉到那空白面并非真正的“无”，而像是一种未激活的状态。
蕴含着某种规则或者…诅咒？
也许归达耶的死而复生似乎触发了它的掉落，但这“装备”是福是祸？
悬念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每个人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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