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的死寂,像一层厚重的、吸音的裹尸布,将归达耶那句“毛绒玩具”的余音吞噬殆尽。
唯有远方那只悬于黑暗天幕的霓虹巨爪,无声地开合着,猩红的电子眼如同深渊巨兽的独目,冰冷地“注视”着下方渺小的幸存者。
那目光里没有情绪,还是只有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打量“新货”的漠然。
“娃娃机…中转站?”
方仲舒指尖捻着那枚微微发烫的硬币,护目镜后的眼神锐利如手术刀,疯狂扫描,反馈却是一片混沌的乱码。
“数据屏蔽…规则级加密?啧,比废铁镇的锈蚀核心还难啃。”
他低声自语,语气里没有恐惧,只有被未知技术挑起的、近乎亢奋的研究欲。
对他而言,越诡异的“垃圾”,越像一封等待破译的、来自宇宙深处的加密情书。
“管他靠不靠谱,总比在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喝西北风强!”归达耶甩掉头发上的冥河臭泥。
他粗声粗气地嚷嚷着,双臂习惯性互撞,发出腱子肉拍击的脆响,噪音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不一会归达耶的手臂上,覆盖上纸人外骨骼的铅灰色,整个人显得格外粗糙狰狞。
残留的怨念气息与废墟的腐朽味、冥河水的腥臭交织,形成一种独特的“归达耶牌”体香。
“老子倒要看看,什么娃娃机还配叫个‘站’!最好有妹子等身的抱枕,不然老子给你这破烂娃娃机直接掀了!”
他试图用更粗鄙的玩笑驱散那霓虹巨眼带来的无形压力,肌肉却下意识绷紧,做好了随时当肉盾的准备。
死亡对于他而言是家常便饭,但被当成“奖品”抓走?这体验可能太新了,归达耶打心底里不想尝试。
俞妃儿抱着呀哈,冰冷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精准地扫过身后那群同样从骸骨公交上滚落的乘客。
这群人大多眼神空洞,像被抽走了魂,蜷缩在冰冷的瓦砾后瑟瑟发抖,或茫然四顾,对远处那诡异而唯一的霓虹光源避如蛇蝎,恐惧几乎凝成实质。
角落里,一个抱着破布包裹、浑身湿漉漉的仿佛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年轻女人引起了俞妃儿的注意。
她的脸色比其他人更苍白,嘴唇发青,眼神却不像其他人那般麻木,而是带着一种压抑的、近乎绝望的焦虑。
女人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目光时不时飘向废墟深处那条若隐若现的、散发着阴冷水汽的冥河支流。
“电…电玩城?那地方…去不得啊…”一个同样抱着破布包裹、满嘴漏风的老妇人,声音如秋风里的落叶一般告诫着。
“上次…上次它亮灯…三爷就是带着几个后生进去…然后…就再没出来…连声响儿都没有…直接被那霓虹灯吞了…我们…就在这等救援吧…灵门镇的大人们…总会有人来的…”她的提议立刻得到几声虚弱而惶恐的附和。
这场景就像是落水的人抓住的稻草,哪怕明知脆弱,还是要死死的抓上一大把。
“救援队?”俞妃儿嘴角带起一丝冷峭的弧度,声音不高,却像冰锥般刺入每个人的耳膜。
动听的声音带着戳破幻想的残酷,“灵门镇的公交和纸人都化成粉了,你们指望哪路‘大人’来救?冥河对岸那些忙着收‘过路费’的摆渡人,还是这片吃人不吐骨头的废墟自己长腿把你们送回去?”
妃儿说完再没看那些彻底黯淡下去的乘客,便抱着警惕低呜的呀哈,拎起装有婕丽的背包,俊俏的下巴朝那病态闪烁的霓虹方向利落的一扬。
“信我的,就跟上。想等那虚无缥缈的救援,也行,只管等,随便!”
大女主决断,从不拖泥带水。
她心里的责任是带着愿意走的人活下去,当个圣母普度众生什么的,还是免了吧。
方仲舒默契地将那枚烫手的硬币收进贴身口袋,护目镜最后扫了一眼那群没有希望的乘客,眼睛中数据流微闪,似乎在记录某种“群体性精神崩溃”样本。
不一会他跟上俞妃儿,步伐稳定,眼神却早已穿透眼前的废墟,锁定在那霓虹光源之上。
研究之魂在大脑中飞速构建着电玩城的结构模型以及可能的节点。
“得令!我的妃儿公主殿下!开路先锋归达耶,申请出战!”归达耶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重重一拍胸口,逐渐厚实的纸人甲发出“梆”的闷响,接着壮汉大步流星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他那魁梧的身躯和墨黑色的纸甲,在霓虹闪烁的背景下,如同一面移动的、黑色旗帜。
呀哈在俞妃儿怀里不安地扭动,短尾巴绷得像根拉满的弓弦,对着霓虹爪子的方向发出持续不断的、压抑的“呜呜”低吼,夸张的大嘴甚至呲出了獠牙——仿佛那里藏有让它本能炸毛的东西。
带着呀哈低吠的压抑,一行人还是坚定的前进。
穿越废墟荒凉的道路,到处都是文明崩塌后留下的伤口。
断裂扭曲的钢筋如同巨兽折断的獠牙,犬牙交错地刺向的天空;破碎的混凝土块堆积如山,形成怪诞嶙峋的“景观”;
空气中弥漫着金属锈蚀味、以及陈年死灰的窒息感。
一阵风沿着冥河支流飘过来的、带来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阴冷湿气。
同时方仲舒小队的到来,也给这片废墟带来唯一的“生机”,这一切似乎都是为了打破那远处闪烁着不祥诱惑的霓虹。
俞妃儿觉得自己每一步落下,都踩在某个文明的尸骸上,发出“呜咽”的呻吟。
越靠越近,霓虹的轮廓越清晰,那诡异感也越发浓烈。
那果然是一座建筑——一座风格极其复古、破败得如同刚从时光垃圾堆里刨出来的街机电玩城。
巨大的招牌上,“午夜电玩城”几个霓虹大字残缺不全。
缺胳膊少腿的字母灯发出病态的粉紫光芒,不稳地电流一直“滋滋”作响,听着让人莫名的烦躁。
整座建筑风格复古,那感觉就像是被心魔无形的利爪,从某个90年代喧嚣街角硬生生撕扯下来,然后带着淋漓的“血肉”与砖石碎屑,被粗暴地丢弃在这片被遗忘的末日坟场。
这个所谓电玩城,它墙上的窗户大多破碎,黑洞洞的窗口如同枯萎的眼窝,凝视着来客;
唯有门口那两只由廉价霓虹灯管扭曲而成的巨大爪子标志,以及楼顶几盏兀自缓慢旋转的、投射出俗艳光斑的彩灯,在固执地散发着喧嚣又死寂的诡异光芒。
最令人心悸的,是在这片绝对的死域中,它是唯一的光源。
这光非但不能带来温暖与希望,反而像一层冰冷的颜料,涂抹在腐朽之上,更显阴森。
这个电玩城的大门是由两扇沉重且镶嵌着脏污模糊玻璃的厚重木门。
玻璃上用褪色起泡的贴纸张贴着夸张到变形的卡通笑脸,此刻在门外霓虹爪子的映照下,那笑脸扭曲变形,嘴角咧到耳根,眼神空洞,如同无声的狞笑。
归达耶上前一步,覆盖着冰冷纸甲的大手,重重按在生满暗红锈迹的门把手上。
“让老子来给这鬼地方开个光!”他吐了口唾沫,铆足力气,猛地一推——
“吱呀——嘎!!!!!!”
生锈门轴发出的尖锐摩擦声,在绝对的死寂中不啻于千百个指甲同时刮过玻璃!
那声音诡异得超越了物理极限,更像是无数孩童被无形之手扼住咽喉时,从灵魂深处挤出的、叠加在一起的凄厉尖啸!声音穿透耳膜,直刺脑髓!
就在门被暴力推开的瞬间,惊心的一幕也在此刻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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