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觉得,百姓不该指望天子?”
“我不指望。”蘅芜抬头,目光灼灼,“天子若不能护民,那就该换一个能护民的。百姓要的不是什么仁德圣君,而是活路!是公道!”
蔺绍沉默片刻,忽然笑了:“你若生为男儿,这天下,早就该乱了。”
“可我生为女子。”她也笑了,笑中带刺,“所以我只能站在你身后,替你看清那些你不愿看清的东西。”
“那你可愿,一直站在我身后?”
她望着他,烛光映着她眼底的火焰:“只要你还在做对的事,我就不会离开。但若有一日,你成了那伤害百姓,和当今陛下一般,我不介意亲手解决你。”
她顿了顿,声音带着刺:
“我会亲手,劈开你。”
蔺绍凝视着她,久久不语。
良久,他低声开口:“外面传来消息,林侍郎并未死于流放途中。有人在岭南见过他,他还活着。”
蘅芜猛然抬头,眼中精光暴涨:“他还活着?”
“嗯。”蔺绍看着她,“你救的,不只是他女儿。”
她手指收紧,林大人在自己重生前十年,可是一个清廉好官,没想晚年却变成这个样子,实在可惜。
“你想去找他?”
她没回答,只望他,精致的容颜下,却不知在想啥。
“蘅芜。”蔺绍忽然叫她名字,不再称“你”。
“嗯?”
“小心解如意。她不会就这么罢休。”
“我等着她。”她无辜的笑了,“让她来,看看是谁,先倒下。”
他凝视她片刻,忽然道:“明日随我去宫中议事。御前要设女官监,很多事情需要你去做。”
她挑眉:“陛下?我倒是很乐意啊。”
清晨的宫门尚未完全开启,现在天还没亮,宫道两侧,文武百官已列队候朝,三三两两低声交谈,议论纷纷。
突然,一道纤细却挺拔的身影步入宫门,官袍绣着银线,腰间玉牌随步轻响,赫然是御前女官的品级。
“那……那是谁?”一位年轻官员低声问。
“御前新设的女官,叫蘅芜。”身旁的老臣冷哼一声,“女子入朝议政?成何体统!”
“听说昨日她当街掌掴尚书之女,还逼得刑部尚书哑口无言,真是狂妄至极!”
议论声如针,密密扎来。
蘅芜步履从容,目光清冷,仿佛听不见也不在乎。她是第一位女官,前所未有,脊背笔直。
不多时,蔺绍缓步而来,玄袍加身,神情冷峻,周身气场令人不敢靠近。他扫了一眼人群中的蘅芜,眸光微闪,却未言语。
朝钟三响,百官入殿。
金殿高阔,蟠龙柱耸立,御座之上,年轻的帝王薛离璟端坐,眉目清俊,唇角微扬,仿佛常带笑意,可那双眼睛,却一直在看蘅芜。
“众卿有本奏来。”薛离璟轻声道,声音不高,却穿透整个大殿。
话音未落,徐尚书猛地出列,须发皆张,满脸涨红:“陛下!臣有本参,参御前女官蘅芜,目无尊长,殴打臣女!臣女徐晚晚不过言语几句,竟被她当街掌掴,羞辱至极!请陛下为臣主持公道!”
殿中顿时一静。
无数双眼睛齐刷刷望向蘅芜,有冷笑,有讥讽,也有几道暗藏幸灾乐祸的目光。
蘅芜缓缓起身,行礼不卑不亢:“陛下,臣在。”
薛离璟看了她一眼,笑意微深:“蘅女官,徐尚书所言,可属实?”
“属实。”蘅芜抬眸,坦然直视,“徐晚晚确被臣掌掴。”
“你!口出狂言!”徐尚书怒极,手指发抖。
蘅芜却语气平静:“前日徐晚晚在丞相府接机想要安慰丞相大人,无非是以为臣死了想要取代臣的位置,入府当主母,这等心急,不知道的以为徐大人的女儿恨嫁。”
她语速不快,字字清晰,如刀削石。
“臣身为御前女官,职责在身,遇此污蔑朝臣、扰乱朝纲之举,自当执法。掌掴徐晚晚,是臣的不对!’”
“至于说我打了她”她顿了顿,唇角微扬,“若尚书大人觉得臣出手过重,那不如问问,徐晚晚难道不怕这件事传出去丢了自己闺房名誉?”
满殿哗然!
徐尚书脸色瞬间惨白:“你……你血口喷人!晚晚绝不会说这种话!”
“哦?”蘅芜冷笑,从袖中抽出一纸,“这是当日街口巡防司的笔录,记录徐晚晚原话。若尚书不信,大可调阅当日卷宗。要不要现在请刑部当堂对质?”
徐尚书张口结舌,额头冷汗直冒。
就在此时,蔺绍终于开口,声音冷淡如霜:“徐尚书,令嫒近日三番两次私会家仆,传递书信至府外,我这几天可是看了不少书信,你当真不知?”
徐尚书猛地一颤:“这……这不可能!”
“不可能?”蔺绍抬眸,眼神如刀,“她想做我丞相府主母,不是一日两日了。前月还曾暗中托人向我祖母提亲,你以为,她来府中探病,真是为了孝心?”
这话一出,满殿死寂。
几位老臣面面相觑,有人忍不住低头掩嘴。
徐尚书脸色由红转白,由白转青,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终颓然跪下:“臣……臣管教无方……请陛下责罚……”
“罢了。”薛离璟轻笑一声,抬手,“徐尚书忠心可鉴,家门失察,情有可原。退下吧。”
徐尚书灰头土脸地退下,背影佝偻,仿佛老了十岁。
蘅芜站在原地,神色未动,只有指尖微微收紧,压下心头那股痛快。
薛离璟却忽然开口,声音温和:“蘅女官,这几日可还适应?”
满殿目光再次聚焦于她。
她抬眸,直视帝王:“回陛下,官袍穿得尚可,朝堂上的风,也吹得人清醒。”
薛离璟笑了,笑意真切:“你说得妙。那朕问你,西北旱灾,户部尚书主张暂缓赈灾,待秋收再议,你以为如何?”
“荒谬。”蘅芜直言不讳,“西北百姓已断粮三月,啃树皮、食观音土者不计其数。若再等秋天丰收,等来的不是粮食,怕是已经遍地尸体了。”
她语气陡然凌厉:“户部尚书身居高位,却坐视百姓饿死,是不仁!更欲以国库空虚为由,削减赈银,是不义!此等官员,不当居其位!”
户部尚书当场涨红了脸,却不敢反驳。
薛离璟点头:“那依你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