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伙子，真是太谢谢你了！这手艺，绝了！”
李秀英激动地扶着那辆崭新的凤凰牌自行车，脸上因为兴奋而泛起一层红晕。她试探着踩上脚蹬，轻轻一用力，车轮便无声地转动起来，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轻快与顺滑。
这感觉，比刚从商店里推出来时还要好！
她忍不住在胡同口的空地上骑了一圈，车子过处，只有链条轻微而悦耳的啮合声，再无半点杂音。
人群爆发出新一轮的赞叹。
“神了！真是神了！”
“这哪是修车，这是把车给造了一遍啊！”
李秀英停下车，快步走到林卫面前，眼神里全是藏不住的欣赏和感激。她从自己干部服的口袋里，掏出两张崭新的大团结，纸币的边缘都还是挺括的。
二十块钱！
在这个普通工人一个月工资才三十出头的年代，这笔钱的分量，足以让在场的任何一个人心脏狂跳。
人群的呼吸都粗重了几分，一道道羡慕、嫉妒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那两张红色的钞票上。
“来，小师傅！”
李秀英不由分说，直接把钱往林卫手里塞。
“这是给你的修车钱！不，这是阿姨给你的奖励！你今天可是帮了我的大忙了！”
她的语气真诚而热切，不带半分虚假。
然而，林卫却像被烫到一样，身体向后撤了一步，避开了她递过来的钱。
他坚决地摇了摇头。
“阿姨，这钱我不能要。”
动作干脆，没有丝毫的犹豫。
“为什么？”
李秀英的动作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了。她不解地看着眼前的少年。
周围的议论声也戛然而止。所有人都愣住了。这可是二十块钱啊！这小子疯了吗？
林卫没有立刻回答。
他转过头，看了一眼紧紧攥着他衣角的妹妹林晓月，那双清亮的眸子里，瞬间蒙上了一层与他年龄完全不符的悲伤和倔强。
他再次面向李秀英，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
之前那个沉稳自信的修理天才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背负着沉重包袱的儿子。
他用一种无比诚恳的语气，开口说道：“阿姨，我叫林卫，就住在这院里。”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钻进每一个人的耳朵。
“我妈是轧钢厂的陈淑。”
“陈淑？”
李秀英念出这个名字，眉头下意识地蹙了一下。显然，这个名字她听过，而且联系到的不是什么好事。她脸上的笑容彻底收敛了。
“我听说……你妈她……”
“我妈是被人冤枉的！”
林卫的声音陡然拔高，没有声嘶力竭的控诉，却像一把锋利的锥子，狠狠刺进在场所有人的心脏。
他的眼眶瞬间泛起一层血丝，那不是表演出来的，而是连日来压抑的情绪，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他用一种极具感染力的、微微颤抖的声线继续说道：“我妈在轧钢厂干了一辈子，兢兢业业，她爱那台机床胜过爱她自己！她绝不可能操作失误毁掉机床！”
“她是被人陷害的！”
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就因为这个事，她急火攻心，一口气没上来，现在已经瘫在床上了。”
林卫的声音哽咽了一下，恰到好处地停顿，让那份悲痛有了发酵的时间。
“大夫说……大夫说快不行了。”
这番话，半真半假。陈淑确实病倒了，但远没有到“快不行了”的地步。
可是在这个瞬间，没有人会去质疑。
他们只看到一个技术高超得近乎妖孽的少年，一个本可以凭借手艺轻松赚取巨款的孝子，却因为母亲蒙受不白之冤，而分文不取。
这种强烈的、悲壮的反差，瞬间击溃了所有人的心理防线。
林卫的形象，在众人心中无限拔高，甚至带上了一层悲剧英雄的光环。
“阿姨，我不要钱，也不要任何东西。”
林卫的目光灼灼地锁定在李秀英的脸上，那眼神里的恳切和决心，让李秀英无法躲闪。
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只有一个请求。”
“我只想为我妈讨还一个公道！”
“我求您，求您跟王主任说一声，行个方便，给我开一张轧钢厂的临时通行证。”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但腰杆却挺得笔直。
“我想进厂，亲眼看一看那台报废的机床！我想找到证据，还我妈一个清白！”
说完，他不再多言。
对着满脸震惊的李秀英，深深地，鞠了一躬。
九十度。
标准，而沉重。
他没有哭闹，没有撒泼，更没有利用自己的技术去要挟。
他所展现出来的，只有一个儿子为母伸冤的最纯粹、最原始的决心。
这种“不要钱，只要公道”的决绝姿态，如同一记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了李秀英的心坎上。
她也是当妈的人，她最看不得孩子受这种委屈。
眼前的少年，明明有着通天的本事，却被逼到只能用这种方式，去寻求一丝渺茫的希望。
“好孩子，快起来！快起来！”
李秀英被深深地打动了，她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双手因为情绪激动而微微颤抖，一把将林卫扶了起来。
她的眼眶也红了。
她看着林卫，就像看着自己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
她拍着自己的胸脯，用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大包大揽地说道：“你放心！这事阿姨管定了！”
“不就是要一张通行证吗？多大点事！”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充满了保护欲。
“我回去就跟你王叔说！他要是不给你办，我跟他没完！”
“你等着！什么都别想，回家好好照顾你妈！”
“最迟明天，阿姨亲自把通行证给你送到家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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