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中海和李副主任的能量，像是两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整个轧钢厂的咽喉。
效率高得吓人。
仅仅一夜之隔。
第二天清晨，四合院的宁静就被一阵刺耳的锣鼓声撕得粉碎。
“咚咚锵！咚咚锵！”
李副主任红光满面，挺着个油腻的肚腩，亲自带着两名厂里的干事，大张旗鼓地闯了进来。那架势，比上次二大爷刘海中带着红袖箍抓贼时还要张扬百倍，生怕这院里有哪个聋子听不见他的威风。
他手里攥着一份文件，顶端那枚轧钢厂保卫科的鲜红印章，像是沾了血，刺眼得很。
“特大喜讯！特大喜讯！”
李副主任扯开他那被烟酒浸透的公鸭嗓，声波在狭小的院子里来回冲撞。
“咱们院的林卫同志，品行高洁，德才兼备，更是光荣的烈士家属！我们厂领导班子，经过连夜开会研究，一致决定！特事特办，为林卫同志争取到了一个前往大西北，参加光荣的建设兵团的正式工名额！同志们，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这话音未落，整个四合院像是被扔进了一颗炸弹，瞬间沸腾。
死水般的空气被彻底搅动。
“我的老天爷！正式工？还是去建设兵团？”
“那不是铁饭碗，那是金饭碗！吃一辈子国家粮的！”
“林卫这小子……这是他们家祖坟冒青烟了？不对，是着大火了吧！”
院里的男男女女，老的少的，全都从自家门里探出头，随即像闻到血腥味的苍蝇，嗡地一下围了上来。一张张脸上，赤裸裸地交织着羡慕、嫉妒，还有一丝幸灾乐祸的复杂神情。
在这个年代，一个去遥远边疆的正式工名额，意味着稳定的收入，意味着国家干部的身份，足以将一个人的命运轨迹彻底扭转。
东屋的窗户后，贾东旭那张因长期卧床而浮肿的脸，此刻因为极度的亢奋而涨成了猪肝色。他几乎要从床上弹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笑。
成了！
一大爷的计策成了！
林卫这个眼中钉，马上就要被一脚踹到几千里外的大戈壁滩上去了！
贾张氏更是激动得浑身肥肉乱颤，看向林卫家门口的眼神，贪婪得像是要将那两间青砖瓦房直接生吞活剥。
在一片混杂着嫉妒与艳羡的目光洗礼中，李副主任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迈着官步，得意洋洋地穿过人群，一直走到林卫家门口，摆出一副领导关怀下属的和蔼面孔，声音却假得让人起鸡皮疙瘩。
“林卫同志，恭喜你啊！”
“厂领导非常关心你们家的情况，特意嘱咐我，一定要来慰问。你放心，你母亲的医药费，厂里研究过了，会负责到底的。”
他顿了顿，将那份文件往前一递，语气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你呢，就安心地准备一下，三天后，去厂里办个手续，然后就光荣地去支援大西北的建设吧！”
那份所谓的“调令”，就这么轻飘飘地悬在林卫面前。李副主任脸上挂着一副“你看我们对你多好”的虚伪笑容，眼角的褶子里却藏着阴谋得逞的快意。
屋里，母亲陈淑和妹妹林月，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她们的身体都在微微发抖。
这不是喜讯，这是流放！是斩草除根的毒计！
然而，漩涡中心的林卫，脸上却平静得如同一潭深水，没有一丝波澜。
愤怒？没有。
慌张？更没有。
他伸出手，稳稳地接过了那份薄薄的却重如泰山的文件，甚至对着李副主任，露出了一个近乎感激的笑容。
“真是太感谢厂领导的关心了。”
“也太感谢李副主任您，为了我们家的事，这么尽心尽力，跑前跑后。”
这番话，直接让准备好欣赏林卫崩溃表情的李副主任，结结实实地愣了一下。
他脑子里预演过无数种可能，林卫或是暴怒，或是哀求，或是绝望，唯独没有想到，对方竟然如此平静地接受了。
这小子……傻了？还是吓破了胆？
就在李副-主任以为事情已经尘埃落定，准备再说几句场面话就收工的时候，林卫的话锋，毫无征兆地一转。
“李副主任，厂里对我恩重如山，我林卫无以为报。”
林卫的目光，在这一刻变得无比诚恳，甚至带着一丝哀求，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去大西北，支援国家建设，我一百个，一千个愿意！但我……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或者说，是我为人子的一个心愿。”
“哦？什么心愿，你说。”
李副主任此刻心情大好，大方地一挥手，姿态做得十足。
林卫的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刻刀，一个一个地凿出来。
“我妈的案子，您是知道的。这件事，一直像一块大石头，死死地压在我心里。我想……在离开京城之前，去厂里看一眼那台报废的机床，就亲眼看一眼。”
他微微躬下身子，姿态放得极低，理由也无懈可击，充满了拳拳孝心。
“不管我能不能看懂，也不管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我就是想亲眼看一看，了却这桩心愿。否则，我就是人到了大西北，这颗心也永远留在这里，这辈子，都不会安心！”
这番话说完，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街坊邻居们的眼神变了。
一个即将远赴边疆的孝子，临走前，只想看一眼导致母亲重伤的“凶器”，这个要求，谁能拒绝？谁敢拒绝？
李副主任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他想拒绝。
他脑子里警铃大作，直觉告诉他这里面有诈。
可他一抬头，对上的是几十双审视的眼睛。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他的脸上。
如果连这样一个合情合理，充满了人伦孝道的请求都当众拒绝，那不等于是告诉所有人——我李副-主任心虚吗？那台机床有问题吗？
那不是不近人情，那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好！”
这个字，几乎是从李副主任的牙缝里一个一个挤出来的，带着金属摩擦的尖锐声。
“我答应你！明天，我亲自带你去厂里！”
他心中发出一声冰冷的嗤笑。
看？
让你看！
一个毛头小子，就算把那堆废铁看穿了，难道你还能把它修好不成？
他没有看到。
林卫微微低下的眼睑之后，那双眸子深处，淬着一层寒冰，正倒映着猎物落入陷阱的，得逞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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