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宴礼的房间带着种让人安心的气息。
推开门时,那股清新不是化学剂的甜腻,更像晨露浸过的草木混着阳光晒透的床单味。
窗缝里溜进的风卷着楼下花园的栀子香,轻轻漫在空气里。
苏楹踩着软底拖鞋进去时,木地板发出极轻的“吱呀”声,她抬头扫了圈,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
浅灰床单铺得没有一丝褶皱,书桌一角的台灯线绕得整整齐齐,连靠墙的电竞椅都归在桌沿正下方,像被尺子量过似的。
窗帘拉得严实,遮光布把午后的光挡得密不透风。
苏楹走到窗边,手指勾住厚重的帘布往旁边一拉,“哗啦”一声,金灿灿的阳光瞬间涌进来,在地板上投下长条状的光斑,连空气中漂浮的微尘都看得清。
她眯眼适应了两秒,转头看见书桌上的笔记本电脑还开着屏保,是片深蓝色的海,旁边摞着几本专业书,书脊上印着《数据结构与算法分析》,边角都挺括得很。
苏楹走过去,把笔记本往桌角挪了挪,腾出中间的位置。
她从帆布包里抽出教案本,又从笔筒里捻了支黑色水笔——笔杆上还沾着点没擦净的墨水,像是季宴礼平时随手搁在草稿纸上蹭到的。
笔尖落在纸上时,窗外的风刚好掀起窗帘一角,带着点栀子花的甜香漫过来,她低头写着下周的课程设计,倒比在自己办公室里还静心得多。
墙上的挂钟走得轻,等苏楹写完最后一个字,才发现指针已经转过两个大格。
她合上册子,伸懒腰时骨头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刚想摸出手机刷会儿消息,房门“咔嗒”一声被拧开了。
季宴礼站在门口,白T恤领口沾了点灰,额前的碎发被汗打湿,贴在皮肤上。
他大概是刚训练完,肩上还搭着件队服外套,看见她时,原本微蹙的眉峰松了松,抬脚走过来。
“写完了?”他的声音有点哑,带着训练后的疲惫。
苏楹点头,刚想说“你回来得正好”,就被他伸手拉了起来。
季宴礼把她带到床边坐下,自己跟着坐下时,顺势让她坐在了腿上,手臂牢牢环住她的腰,下巴搁在她肩窝处,像只累坏了的大型犬。
“能看懂吗?”苏楹看着他翻教案的样子,忍不住笑。那些密密麻麻的教学大纲和板书设计,对打职业的他来说大概和天书没差。
季宴礼果然顿了顿,把教案合上丢回书桌,重新抱紧她,声音闷在她颈窝里:“看不懂。”
“怎么了?”苏楹抬手摸他的头发,指腹触到的发丝有点黏,“累着了?”
“嗯。”他往她怀里缩了缩,手臂收得更紧。
苏楹想站起来:“那你歇会儿,我去楼下待着。”
“不要。”他的声音带着点没睡醒似的软糯,手指扣着她的衣角不放,“就想抱着。”
她无奈地低头看他:“难受吗?头疼?”
季宴礼摇摇头,鼻尖蹭过她的锁骨:“不难受。”
苏楹刚要笑他耍赖,指尖突然摸到他后颈的皮肤——烫得惊人。
她心里一紧,猛地推开他点距离,伸手去探他的额头,掌心瞬间被灼人的温度烫得发麻。
“天哪,你发烧了!”她急起来,“自己没感觉吗?”
季宴礼大概是烧得有点晕,眼神都发飘,只盯着她的脸,没说话,手却抓得更紧了。
“乖,我去给你熬点粥,再找药。”苏楹想掰开他的手指,“你先躺会儿,好不好?”
他头摇得像拨浪鼓,指节都泛白了。
苏楹没辙,只好放软了语气,摸着他滚烫的脸颊哄:“你看啊,马上要夏季赛了,你这状态怎么上场?队里又没替补,你想让他们临时换战术?”
她顿了顿,指尖轻轻戳了戳他的眉心,“听话,我去去就回,给你熬你爱吃的小米粥,加几颗红枣,好不好?”
季宴礼的手指终于松了点。
苏楹趁机扶他躺到床上,拉过薄被盖到他胸口,掖了掖被角:“我很快回来。”
下楼时,训练室里还传来键盘敲击的脆响,几个队员戴着耳机在直播。
苏楹没敢进去打扰,刚走到休息区,就看见顾羽抱着个抱枕坐在沙发上刷手机。
“羽哥,医药箱在哪儿?”她走过去问。
顾羽猛地抬头,看见是她,连忙坐直了:“怎么了?你受伤了?”
“不是我,是宴礼。”苏楹简明扼要,“他发烧了,我得拿个体温计量量。”
“发烧?”顾羽“腾”地站起来,嗓门都高了八度,“怎么突然发烧了?前几天训练量是大,但也没见他说不舒服啊!这马上要夏季赛了,这节骨眼上……”
“羽哥,先别急。”苏楹安抚道,“我刚摸他额头是烫,但看着精神还行,先量个体温看看。”
顾羽这才想起正事,一拍大腿:“对对对,医药箱!在餐厅最里面的柜子里,第三层,我上次还看见放那儿了。”
“我知道了。”苏楹转身要走,又被他拉住。
“要不还是送医院吧?”顾羽一脸担忧,“万一烧更厉害……”
“先量了再说,真严重了咱们立刻去。”苏楹拍拍他的胳膊,“你在这儿等着,我上去看看。”
医药箱是深蓝色的塑料盒,打开时还带着点碘伏的味道。
苏楹从里面翻出电子体温计,捏在手里上楼。
推开门时,季宴礼正皱着眉躺在床上,睫毛在眼下投出片浅影,额角沁出层薄汗,把头发濡湿了一小片。
“醒着吗?”苏楹放轻脚步走过去,把体温计递到他面前,“量个体温。”
季宴礼睁开眼,眼神有点迷蒙,看见是她,才慢慢抬起手,却没去接体温计,反而抓住了她的手腕。
“别走。”他声音低低的,带着点委屈。
“我不走。”苏楹蹲在床边,另一只手摸摸他的脸颊,“就在这儿陪着,你先把体温计夹好。”
他这才松了手,乖乖把体温计夹在腋下,眼睛却一直盯着她,像怕她突然消失似的。
三分钟后,体温计“嘀嘀”响了两声。苏楹拿出来一看,37.5℃。
她松了口气,捏捏他的耳垂:“还好,不算高。等会儿喝碗粥,吃片药,睡一觉就好了。”
季宴礼眨了眨眼,没说话,只是手指又勾住了她的衣角。
下楼熬粥时,顾羽还在餐厅门口打转。“怎么样?多少度?”
“37度5,不高。”苏楹往电饭煲里舀米,水流过指缝时凉凉的,“我熬点小米粥,好消化。”
“那就好,那就好。”顾羽搓着手,“需要帮忙吗?我给你打下手?”
“不用,你去忙吧。”苏楹笑着摆摆手,“等他们直播结束,喊他们吃饭就行,我刚顺手炒了几个菜。”
她淘米时,听见训练室那边传来动静,大概是有人结束直播了。
果然没一会儿,陶屿就探着脑袋跑出来,鼻子使劲嗅了嗅:“好香啊……楹姐,你做什么好吃的了?”
“熬了粥,炒了几个家常菜。”苏楹把电饭煲调到煮粥档,“你们结束了?”
“嗯,刚下播。”陶屿凑到厨房门口,看见灶台上的盘子,眼睛亮了,“哇,有番茄炒蛋!还有青椒肉丝!楹姐你也太厉害了吧!”
他身后跟着林喧和江聿风,两人也闻到香味,快步走过来。
“宴礼呢?”江聿风往楼梯口看了眼。
顾羽赶紧抢话:“在楼上呢,说有点累,先歇会儿。”
苏楹知道他是怕大家担心,顺着话头说:“等会儿粥好了,我给他端上去。你们先吃,不用等我们。”
陶屿已经拿起筷子夹了块炒蛋,含混不清地说:“队长肯定又熬夜看复盘了,上次我起夜,还看见他房间灯亮着……”
苏楹听着,心里轻轻沉了沉。
她往锅里添了瓢水,盖好锅盖时,听见陶屿的手机还在响,大概是没关直播,弹幕正刷得热闹:
【不会是Authority的女朋友吧,声音好甜啊】
【所以真的是authority女朋友?会做饭还这么温柔,羡慕哭了】
【Aurora快说!队长是不是被投喂得白白胖胖了?】
陶屿瞥了眼屏幕,笑着含糊过去:“吃饭吃饭,菜要凉了。”
半小时后,粥香漫了满厨房。
苏楹盛了碗稠稠的小米粥,上面还飘着两颗炖得软烂的红枣,又从医药箱里拿了片退烧药,才端着碗上楼。
推开门,季宴礼已经坐起来了,靠在床头看手机,大概是听见动静,立刻抬起头,眼睛亮了亮:“回来了?”
“怎么起来了?”苏楹走过去,把碗递给他,“粥好了,温度刚好。”
季宴礼接过碗,喝了一口,眼睛弯起来:“你做的?”
“不然呢?”苏楹挑眉,“队里还有第二个会做饭的?”
他又喝了两口,突然舀起一勺递到她嘴边,眼神亮晶晶的:“你尝尝,甜不甜?”
“我嫌弃你。”苏楹嘴上说,却还是低下头喝了。小米的软糯混着红枣的甜,确实不错。
季宴礼笑得像偷到糖的小孩,把剩下的粥几口喝完。
苏楹递过药片和温水:“吃药,然后睡一觉。”
他乖乖吞了药,却没躺下去,反而拉住她的手:“你陪我会儿。”
“我在这儿。”苏楹扶他躺下,掖好被子,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给你讲个故事?我弟小时候,我天天给他讲。”
季宴礼眼睛闭了闭,又睁开,带着点好奇:“什么故事?”
“就讲个小狐狸找星星的故事吧。”苏楹的声音放得很轻,“从前有只小狐狸,总觉得天上的星星像糖豆,他想摘一颗尝尝……”
她的声音慢慢的,像流水漫过石子。
季宴礼的呼吸渐渐变沉,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眼底的倦意。
苏楹讲完一段,低头看他,发现他已经睡着了,眉头舒展开,嘴角还带着点浅浅的笑意。
她没立刻走,就坐在床边看着。
阳光从窗帘缝里溜进来,在他脸上投下一小片光斑,他的手还虚虚地搭在被子上,像是还没松开她的衣角似的。
楼下传来收拾碗筷的声音,苏楹轻轻起身,把碗端出去时,脚步轻得像怕惊扰了这场好眠。
下楼时,陶屿他们已经把餐桌收拾干净了。
“楹姐,你的饭在冰箱里呢。”陶屿指了指冰箱,“我们给你留了菜和粥。”
苏楹打开冰箱,果然看见一个白瓷碗,里面盛着满满一碗粥,旁边的碟子里,番茄炒蛋、青椒肉丝都夹了些,码得整整齐齐。
她拿出来用微波炉热了,坐在空荡荡的餐桌旁慢慢吃着。
窗外的栀子花香又飘了进来,混着厨房里淡淡的粥香。
苏楹想起季宴礼睡着时的样子,嘴角忍不住弯了弯——等他醒了,大概又要耍赖让她再讲个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