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证据不足,警方只能关押王泽24个小时便放人了,老陈让我们尽快搜集确凿证据,并且安排钱锋监视跟踪王泽,赵铭继续调查王牛燚3月3号参加的哪场留学生聚会,排查与会人士
以防王泽报复丁一指认,并且考虑到王泽和林菁的恩怨,老陈决定把之前的证人保护计划升级,派我驻守林菁家,保护他们
到家后丁一先回他的卧室睡了,林菁端来一壶茶,让我边喝茶边等她把客房收拾完,好给我住
林菁很快收拾好客房,我还在沙发上喝茶,眼睛扫到丁一满墙的奖状,不禁对林菁说‘丁一获得这么多奖状,真优秀,他现在才小学一年级,未来可期啊!’
‘是啊’林菁也在沙发上坐下来,有些阴阳怪气地回道‘丁熊傲按他父母管教他的方式来教育孩子,不优秀才怪呢’
听到别人夸自己的孩子,作为母亲本应骄傲自豪,可林菁的语气并没有自豪,还带着些反讽,我疑惑的看向林菁‘哦?怎样得教育方式啊?’
林菁从茶几下的抽屉里拿出一张日程表,里面精确到分钟,‘丁一的作息表,以前放在客厅正中间的,这个表和他父亲小时候用的一样,一样精确的时间内容,如果丁一不服从,他爸爸就会想各种办法强迫他,丁一特别痛恨这张表,他爸爸走后我就把这张表收进抽屉了’
‘和丁先生一样的作息表?丁先生也是这么自律呀’
‘自律?’林菁微微翻了个白眼‘都是被逼的,丁熊傲这个名字,你应该也能猜到,是因为他父亲姓丁,母亲姓熊,他们儿子就是他们的骄傲,所以给他起了这个予以厚望的名字,但他父母只考虑名字的意义,从没考过这个名字好不好听,熊傲因为这个名字从小被同学嘲笑,哼…毕竟,他父母那样的人只会满足自己的控制欲…
他父亲是黑车司机,母亲是家政阿姨,辛苦半生却还是生活拮据,有时还会被人瞧不起,丁熊傲就是他们出人头地的唯一希望,严格要求他好好学习,甚至可以说,只能学习。丁熊傲为了不让父母操心,人生前二十年除了学习,几乎没有其他爱好也没有青春叛逆期,更别说恋爱了,他也很聪明,所以他一直是年级前几名
随着政府整顿黑车,他父亲处于半失业状态,更加变本加厉要求丁熊傲,似乎把对自己的无能的愤怒宣泄在儿子身上,他给丁熊傲排好每天紧凑的作息表,里面只有‘对他有利’的事,晚上睡觉前总结一天,这样的管控逐渐使丁熊傲被压的喘不过气来
过年时他要向父母提交一份详细的上年度总结以及下年度计划,分析去年失败原因,明年要达成的目标,若他目标定低了,他爸就会斥责他没有志向,目标偏高,又会说他痴心妄想,不停地修改计划直到父母满意为止
他父母一直和他说这么做都是为了他好……但成年累月的压迫,丁熊傲内心被压抑的开始产生暴力倾向,他会摔桌椅或者捶墙发泄
直到丁熊傲发现打篮球能积极有效的缓解压力,就沉迷打球,他虽然没碰过篮球,但身体素质好,打得不错,还进了校队,可他爸听闻此事,说怕影响学业,不让他打篮球,他反抗他爸说自己已经二十多岁了,却连爱好都不能有,像机器一样,可他是人,他也有感情,也有喜好
于是他爸就去学校找老师谈,让他退出校队,他爸的反对,不全是为孩子考量,而是对于丁熊傲的反抗,他爸决不允许丁熊傲挑战自己的权威,还发动所有亲戚朋友给丁熊傲打电话劝说,他妈妈一打电话就哭诉孩子不懂事,亲戚骂他不孝顺,一个多月后,他终于接受不了各方面施压和道德绑架,最终妥协,放弃了篮球’
听到这我不禁倒吸一口气,他父母这种强烈的控制欲听起来就很窒息,连孩子的正常爱好都不让有,同时暗自庆幸,感激老爸尊重我的爱好,从小不阻止我看警匪片,长大同意我报考警校做一名警察,实现小时候惩恶扬善的梦想
‘哦,你有没有听说过吴谢宇,这个名字和丁熊傲的名字有异曲同工之处呢‘林菁语气中带着不屑‘但其实孩子天性都是善良的,错的是这些家长,把孩子逼成了没有感情的学习机器,不注重他们自身爱好和情感需求,使得孩子也变得冷血,做出那样的事情’林菁明艳的眼眸中透露冷漠‘虽然家长也是望子成龙,但用力过猛的话,凡事物极必反,怕是会起到反效果’
此时我已经能想象出丁熊傲怎么教育丁一的了,林菁对于丈夫的教育方式一定争吵过,但看起来她并没吵赢……我突然更加理解了为什么在丁熊傲气候,林菁和丁一表现的那么冷静
此时林菁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笑非笑地说,‘但前他说过,爱上我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叛逆的事’她淡漠的眼神中一瞬间充满明媚的光亮,但这光亮也转瞬即逝
‘但是,既然丁熊傲这么讨厌父母的教育当时,他为什么又要这么教育丁一呢‘我不禁问道
‘可能,他长期压抑扭曲的内心已经不知道怎样去教育去爱小孩,最终活成了他最讨厌的模样了吧‘林菁苦笑了一下继续道‘就像你觉得吴谢宇母亲最后悔什么吗?“她摸着着茶杯‘不是被杀,而是到死都没发现儿子早就碎了…’
说完她随即喝了一大口茶,仿佛要把不满委屈和愤怒都咽进肚子
我看着面前这位会腌赤豆的女人,是否把生活的酸楚也腌进了豆子里?
我握紧茶杯,突然希望她摔碎杯子哭骂一场…至少比此刻温柔的假面真实。
‘好了,不早了,就聊到这吧,谢谢你听我讲这些事情,已经很久没有人和我闲聊这些了,说出来让我感到轻松了些,谢谢你~’
‘不会,没关系的,我很乐意能让你内心舒畅一点’
‘哦,客房收拾好了,洗漱用品也准备好了‘林菁递给我一套崭新的洗漱用品,毛巾上散发着淡淡的薰衣草香
我低头接过洗漱用品的瞬间,注意到她手腕内侧几道淡白色的细痕
‘这是……‘我问出口的同时心里已经大概有了答案
‘那时候觉得活着太累了……’林菁语气冷淡的说
‘林菁…如果你愿意,可以和我讲讲,我在警校学过心理学,或者能宽慰你’我从别人那里七零八碎的拼凑了些林菁的身世,但我不知道她具体经历了什么,主要我很怕她有过这样消极想法,还是个不动声色的人,许多事积累下来以及最近她丈夫死亡,孩子流产,怕她再次想不开,便想宽慰她
‘好啦,都过去了,我现在还好,至于我的故事,是很长的故事…一时半会说不完的,不用你安慰我,我已经想开了‘林菁并不想多说
见状我也没多问,接过洗漱用品回到客房。关于这个女人,我有太多未知,是什么导致她温柔又冷冽,似乎偏激又充满母性的性格……
林菁回到卧室,自嘲的低语,‘我自己那原生家庭,其实也没资格说别人……’她躺在床上,闭起眼睛,往事一幕幕闪现……
打记事起我就过着过于宠溺的生活,那时我聪明可爱,深受长辈和老师喜爱
一切破碎发生在我小学二年级时,妹妹出生了,父母开始无休止的吵架
后来一个总爱穿大红大紫色衣服的女人频繁出现在父亲身边……我原本最喜欢红色,却因她而心生抵触。有次我穿了件蓝衣服,她说这颜色太过素净,不如红色喜庆,这句话让我彻底疏远了红色,从此我的衣柜里,只剩下深深浅浅的蓝
我爸总去夜总会,就得了病,由于妈妈把家里的衣物混洗,我也被传染了,一个小学生,要遮遮掩掩去医院,吊针时要带口罩,随时防备遇到熟人,从那之后总觉得自己好脏,就有了洁癖,我会把物品反复清洗后摆列整齐,逐渐发展成了洁癖强迫症
我妈也开始买醉,耍酒疯,家里就是战场,每次战争结束家里东西碎一地,我在碎掉的镜子里看到自己裂成三张的脸……然后我又变得对声音敏感,听到吵闹声就立刻坐立不安,十分烦躁,想摔东西,但音乐是例外,我喜欢沉醉其中,虽然我偏好评弹,钢琴,红楼梦插曲类音乐,但对于金属朋克类的我也很喜欢
苏市少儿昆曲培训中心来招生,厚重油彩妆容后的演员唱着‘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让我想到了家里的全家福被妈妈砸碎的场景…我爱上了昆曲,每次上妆后我感觉带了一层安全的面具,头饰的水钻钗子像是我的武器,在舞台上唱出我的哀怨,我经常拼命练习,当我对着镜子哭到妆容龟裂,感觉我还在活着
小学五年级,我参加全国少儿版昆剧比赛,饰演《牡丹亭·游园》中的杜丽娘,获得了人生中第一个昆曲奖牌:中国少儿戏曲荟萃比赛金花奖,从此一路拿了许多奖项
但父母对我的影响从没停止过,从前的我很少做梦,后来几乎每晚都做噩梦,但噩梦还算是好的,最让我难过的是鬼压床,我意识清醒,但呼吸困难,无法睁开眼睛,无法控制肢体,无法开口求助,我能感受到周围人,我多想呼喊别人帮帮我,碰碰我,让我复苏,可我只能在心里撕裂般的呐喊,人们以为我在美美的睡觉,其实不知道我一秒钟都是身处黑暗中煎熬,正像现实中的我,虽然外在表现的正常,但内心早就出了严重问题,光鲜漂亮的躯壳里,其实烂的一塌糊涂
我不想在家住,就跑到附近的锅炉房睡,我并不觉得那里脏,还很安静,是我童年‘避难所’
我想逃离那个破碎的家,苏高的初中部可以寄宿,但成绩要求高,于是我拼命学习,如愿以偿考到了苏高初中部,能不回家就不回,导致我和林茉的接触越来越少…但林茉就成了爸妈的发泄口…
后来我听说林茉好像和社会上一些不良青年走的比较近,我和她谈过,她说那些不是不良青年,只是没机会读书的好人,她心里有数不用我管,我便没和她说过这事了……
转眼到了高三,苏市的高三生活仿佛地狱,那时白天压力大到憋出内伤,晚上又时常噩梦、鬼压床,一天24小时都处在紧张压抑的环境中,经常心痛,痛到要蜷缩在角落大口呼吸才能缓解,去了医院发现是心绞痛加心脏早搏…累积的家庭伤害加上学习的压力,比噩梦还痛苦的现实生活…《牡丹亭》里的那句‘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一直徘徊在我的脑中……
我搬出了宿舍,在附近租了个公寓,有天半夜,我想着这些年陷入的深渊,父母对我唯一的关怀更是显得可笑,是他们打骂我过后,给我买东西,对我补偿,但其实带给我创伤根本无法弥补,我在想清楚确定生活中没有留恋的之后,便发了信息给父母——你们给我的生命我还给你们,下辈子希望不要遇见
父母收到信息吓坏了,连忙赶到公寓,把我接回家里,甚至,我们家因此‘和平相处’了一个多月
我发现用这种方法,可以让父母短暂的爱我一下,还能迎来家庭‘和睦’,我便这样屡试不爽,我做法也越来越过激……
熬到了高中毕业,我去了所中外联合办学的大学,大一的时候,得知林茉也差点要跳楼,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和我学的方法,我回去安慰了她好久,跟她说一切都会好的,我就熬过来了,她也可以的,那晚林茉在我怀里睡着,虽然提到父母对她的伤害,她始终带有愤恨的目光,但也答应我说她会像我一样坚持下去
我在广市定居后,鼓励林茉研究生考广市财经会计系,比较容易找到理想的高薪工作,丁熊傲还可以辅导她,我们姐妹在一个城市可以相互照应,她都已经被广市研究生录取了,可还是没逃过那场大火……
脑中出现那首《好想爱这个世界啊》
想过离开
以这种方式存在
是因为那些旁白
那些姿态那些伤害
不想离开
当你说还有你在
忽然我开始莫名期待
不想离开
也许尝试过被爱
会开始仰望未来
伤疤就丢给回忆吧
放下才得到更好啊
别怕别怕
想过离开
当阳光败给阴霾
没想到你会拼命为我拨开
曾想过离开
却又坚持到现在
熬过了那些旁白
那些姿态那些伤害
不想离开
当你的笑容绽开
这世界突然填满色彩
抱着沙发睡眼昏花凌乱头发
夕阳西下接通电话
是你呀
嗯,都过去了,我打开抽屉,拿出一片助眠药
梦里出现一张脸,一张脏兮兮的小男孩的脸,看着我傻傻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