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翼神龙在门外，两人的默契，没有直言，既是偷学，也是教学。
可，翼神龙对“天技”的领悟，卡住了。
他已经在这三星洞里待了不短的时日，每日看着那些凡人弟子闻鸡起舞，吐纳练气，一遍又一遍地演练着那些在他看来基础到有些可笑的“凡骨”卡牌召唤术。
起初还觉得新奇，可日子一久，剩下的只有无穷无尽的枯燥。
他自己也尝试过去参悟师父所说的“天技”，那是一种超越了卡牌规则，直指天地本源的力量。
可无论他如何冥想，如何拆解自己神之卡的身躯与力量构造，都触碰不到那层玄之又玄的门槛。
挫败感像是洞里的青苔，悄无声息地蔓延开，爬满了他的心。
既然学不会，那还折腾什么。
翼神龙索性放弃了思考，整日就趴在洞府门口最大的一块青石上，用爪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石上的纹路，百无聊赖地看着天边云卷云舒。
时间仿佛凝固了，连风都带着一股懒洋洋的味道。
正当翼神龙快要与青石融为一体，化作山间一景时，一阵喧嚣由远及近，搅乱了洞府前的宁静。
“师兄！金羽师兄！俺老孙来也！”
一个尖锐又充满活力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一道金色的影子风驰电掣般地冲到青石前，一个急刹，停在了翼神龙的面前。
来者是个毛脸雷公嘴的猴子，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道袍，却丝毫遮不住那股子野性。他身后背着一个巨大的、用藤蔓捆扎的箱子，鼓鼓囊囊，也不知装了些什么。
正是孙悟空。
他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好奇地打量着眼前这只趴在石头上，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的金色大鸟。
“你就是师父新收的那个关门弟子？叫什么……翼神龙？”孙悟空绕着青石转了一圈，啧啧称奇，“好家伙，长得是真气派。就是怎么看起来病怏怏的，没点精神头。”
翼神龙终于掀开了眼皮，金色的竖瞳里没有半点波澜。他懒得理会这只聒噪的猴子。
当初被他老实人的刻板印象给骗了，实际上是个多舌的，话贼多！
孙悟空却不以为意，他献宝似的拍了拍身后的箱子，发出一阵“哗啦啦”的声响。
“师兄，俺老孙听闻你也是决斗高手。俺这儿有好东西！”
他解开藤蔓，箱盖“砰”地一声弹开，里面满满当当，全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卡组。
“瞧瞧！这是俺老孙组合出来纵横花果山七十二洞的卡组，一套不多，一套不少，整整七十二套！”孙悟空一脸得意，随手拿起最上面的几套，“这是《美猴王卡组》，核心就是俺自己。这是《神兵利刃卡组》，里面全是棍棒枪戟。还有这《猴子猴孙卡组》，主打一个猴海战术！怎么样，师兄，有没有兴趣跟俺老孙再切磋一把？”
他的语气带着明显的挑衅，更像是一种显摆。在这三星洞，除了师父，他还从没服过谁。眼前这个新来的师兄，看上去来头不小，正好拿来试试斤两。
翼神龙瞥了一眼那些卡组。卡牌制作得颇为精良，上面隐隐有灵气流动，显然是下了功夫的。但他还是提不起劲。这些凡人的把戏，再精妙，又能如何？无非是在规则的框架里打转。
他把头埋回翅膀下，闷声闷气地回了一句。
“没兴趣。”
“哎！别啊！”孙悟空急了，他最受不了被人无视，“师兄，你是不是瞧不起俺老孙的卡组？咱们就来一场友谊赛，点到为止。你要是赢了，俺老孙这箱子里的卡组，你随便挑一套！”
激将法。
翼神龙心里觉得好笑。一只还没褪去野性的猴子，也学着人类使这些小聪明。
可不知为何，当孙悟空身上那股子原始、纯粹的斗志扑面而来时，翼神龙感觉自己体内沉寂已久的东西，被轻轻拨动了一下。那是属于决斗怪兽的本能，是对决斗胜利的渴望。
也好。
就当是活动活动筋骨，给这只不知天高地厚的猴子上一课。
翼神龙缓缓站起身，巨大的金色双翼舒展开，带起一阵微风。他没有说话，只是用爪尖在面前的空地上轻轻一划，一道无形的光圈凭空出现，化作一个标准的决斗场地。
行动，就是最好的回答。
孙悟空从背后摸出一副卡组，用大拇指“啪”地一下弹开，“来跟俺老孙比划比划，让俺看看你到底有什么本事！”
他这副卡组显然是心爱之物，卡背是熟透了的仙桃图案，边缘都有些磨损了。
比划比划？
翼神龙心里觉得有些好笑。
自从来到这三星洞，他还是第一次被人指名道姓地挑战。
也好，正好闲得骨头都快生锈了。
他慢悠悠地从青石上滑下来，金色的身躯在阳光下流淌着淡淡的光辉。
“行啊。”
他甚至没去拿自己的卡组，只是随手从地上捡起一片落叶，变成卡组。
“就用这个跟你玩玩。”
孙悟空的脸一下子就涨红了。
“你！你瞧不起俺老孙！”
他气得吱吱乱叫，将手里的卡组重重拍在石桌上。
“俺老孙的《美猴王卡组》天下无敌！你休要小看猴！”
“是不是天下无敌，打过才知道。”
翼神龙不以为意，示意他开始。
孙悟空憋着一肚子火，也不再多话，猛地抽出一张卡。
“俺老孙先攻！召唤‘花果山小猴’！”2星，攻击力：1200
一只活蹦乱跳的小猴子虚影出现在场上，冲着翼神龙龇牙咧嘴。
“接着，俺发动场地魔法卡，‘水帘洞’！
”周围的空气一阵波动，仿佛真的有水汽弥漫开来，整个决斗场都被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洞天景致里。
“在‘水帘洞’里，俺老孙所有的猴子怪兽攻击力提升五百点！”花果山小猴，2星，攻击力：1700
那只小猴子的虚影顿时壮实了一圈，气势汹汹。
孙悟空得意地看着翼神龙，这可是他最引以为傲的开场。
“还没完！俺再盖上一张卡，结束这回合！到你了，金羽师兄！”
他特意在“师兄”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满是挑衅。
翼神龙看着对方场上那只张牙舞爪的小猴子，以及那张不明所以的盖卡，轻轻摇了摇头。
破绽太多了。
“我的回合，抽卡。”
他连抽卡的动作都省了，只是看着变化出来的卡组，第一次感觉到羁绊，这个卡组，没有灵魂！
“我发动魔法卡，‘神之恩赐’。”
他话音刚落，那片落叶无火自燃，化作点点金光消散。
孙悟空一愣。
“什么‘神之恩赐’？俺怎么从没听过这张卡？”
“你没听过的东西多了。”
翼神龙淡淡开口，“效果是，双方玩家直到手牌补满六张为止，从卡组抽卡。”
话音未落，孙悟空面前的卡组自动飞出五张卡，悬浮在他面前。
他下意识地接住，脸上满是困惑。
白白送他五张手牌？
这是什么路数？
他还没想明白，就听见翼神龙继续用那不紧不慢的语调开口。
“接着，我发动第二张魔法卡，‘手牌抹杀’。”
又是一张卡牌在他指间送入墓地。
“效果是，双方玩家将所有手牌丢弃，然后从卡组里抽取相同数量的卡。”
孙悟空的脸色变了。
他刚刚拿到手的六张牌，还没来得及看清，就化作流光飞进了墓地。
他的卡组再次自动弹出六张卡。
他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了上来！
他感觉自己被牵着鼻子走了，每一步都在对方的算计之中，可他偏偏看不透对方的目的。
翼神龙看着孙悟空那副紧张又迷茫的样子，终于舍得抬起爪子，指向了孙悟空的场地。
“最后，我发动魔法卡，‘闪电风暴’。”
第三张卡牌在他手上拍入决斗盘。
“效果是，破坏对方场上所有表侧表示的怪兽，或者，破坏对方场上所有的魔法和陷阱卡。”
“我选择，破坏你场上所有的魔法和陷阱卡。”
一道金色的闪电凭空出现，精准地劈在了那张“水帘洞”和孙悟空盖下的卡上。
两张卡瞬间化为齑粉。
孙悟空眼睁睁看着自己辛苦建立的优势荡然无存，场上只剩下一只孤零零的、攻击力又变回原样的小猴子。
“你……你……”
他你了半天，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对方根本没有召唤任何怪兽，仅仅用了三张他闻所未闻的魔法卡，就将他的布局搅得天翻地覆。
翼神龙的声音幽幽传来。
“你的卡组里，有不少能从墓地里特殊召唤的卡吧。”
孙悟空浑身一震。
“比如，‘桃核小兵’，被送去墓地就能特殊召唤上场。”
“还有‘猴子猴孙’，当自己场上没有怪兽时，可以从墓地里跳出来。”
“刚才我让你抽了两次牌，又让你丢弃了所有手牌，你的墓地里，现在应该很热闹吧。”
孙悟空的额头上渗出了冷汗。
他引以为傲的卡组特性，竟然被对方利用得淋漓尽致。
他墓地里的资源越多，连锁召唤就越强，可现在，这些卡全都被一张他从未见过的卡给限制住了。
“还有一张卡，叫做‘王的代价’。”
翼神龙的声音仿佛带着魔力。
“效果是，自己场上每有一只怪兽，在每个自己的回合结束阶段，都要受到五百点的伤害。”
“你的场地魔法卡‘水帘洞’被破坏了，所以你没办法一口气铺满场地。
”“而你盖下的那张卡，应该是‘桃的馈赠’吧，能让你召出怪兽的时候恢复生命值，增加战斗力，可惜，也被破坏了。”
孙悟空彻底呆住了。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光了衣服，赤裸裸地站在对方面前，所有的战术，所有的心思，都被看得一清二楚。
这根本不是决斗。
这是碾压。
从头到尾，对方连一张怪兽卡都没用，只凭着对规则的理解和叶子变化的卡组，就让他陷入了绝境，众所周知，变化的卡组是没有灵魂的，也就是所谓的卡手，但是。
他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场地，和手里那六张暂时无法发挥作用的卡，再看看对面那个连姿势都没怎么变过的金羽师兄，一股巨大的挫败感淹没了他。
他输了。
输得莫名其妙，输得心服口服。
短暂的呆滞过后，孙悟空那不服输的性子又冒了上来。
他收起卡组，脸上虽然还有些沮丧，但眼里的火焰却烧得更旺了。
他对着翼神龙，第一次郑重地拱了拱手。
“金羽师兄，俺老孙……服了！”
“你教教我，你是怎么做到的？”
翼神龙看着他那副样子，百无聊赖的心情总算好了些。
“没什么，只是你太依赖卡牌本身的力量，却忽略了规则。”
打发走了一脸沉思的孙悟空，翼神龙又重新趴回了那块青石上。
击败一只还没开窍的猴子，并不能给他带来多少成就感，反而让他更加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和这个世界的隔阂。
他对规则了如指掌，却始终无法触碰到师父所说的“天技”。
难道方向错了？
接下来的日子，他不再冥思苦想，而是开始真正地观察三星洞里的人。
这里不只有孙悟空这样的仙家胚子，更多的，是来自五湖四海的凡人。
他看到一个皮肤黝黑的农夫，他的卡组朴实无华，核心卡是一张叫做“五谷丰登”的魔法卡，能让他场上的“稻草人”怪兽获得各种奇怪的能力。
他也看到一个手持书卷的文弱书生，他的卡组里全是“笔墨纸砚”之类的怪兽，决斗方式也文绉绉的，靠着各种判定文字的游戏来削弱对手。
还有一个满身铜臭的商人，他的卡组叫《财源滚滚》，里面的怪兽全是金元宝、铜钱的模样，效果也和“交易”、“利息”有关，打起牌来斤斤计较，让人头疼。
这些人的决斗，在翼神龙看来，充满了破绽，战术粗糙得可笑。
可他们每个人在决斗时，脸上都带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神情。
那是一种寄托，一种希望，一种将自身的一切都融入卡牌中的专注。
农夫的卡组里，有他对丰收的期盼。
书生的卡组里，有他金榜题名的渴望。
商人的卡组里，有他对财富的执着。
他们的力量很弱小，但他们的“意志”却通过卡牌清晰地传递了出来。
翼神龙的心，忽然被什么东西轻轻触动了一下。
他一直以来，都在拆解自己神之卡的力量，从能量构造，从规则层面去理解“天技”。
可他从未想过，力量的本源，或许并不在于力量本身。
就在这时，不远处两个新入门的弟子又争执了起来，摆开了架势要进行一场决斗。
其中一个少年，在即将落败的瞬间，忽然大吼一声，将自己最后一张手牌拍在了场上。
那是一张效果不明的陷阱卡，少年用它，与对手最强的怪兽同归于尽，硬生生逼平了这场决斗。
少年喘着粗气，脸上却带着胜利般的笑容。
翼神龙看着那一幕，金色的瞳孔中，第一次有什么东西开始融化。
他好像……有点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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