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还未完全褪去，天际边只泛着一丝鱼肚白，冷冽的空气带着废土特有的尘埃气息。
星光基地的大门前，黎明的寂静被一阵轻微的摩擦声打破。
林小满正和阿莲一起，将一张从办公室里抬出来的老旧木桌费力地支在水泥地上。
桌面上东西不多，一本崭新的登记册，一个装满热水的军用水壶，还有几大包用油纸裹着的压缩饼干，在这萧瑟的环境里显得格外珍贵。
她弯下腰，用一把刷子蘸着一罐刺鼻的红漆，在冰冷的地面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三个大字：应聘区。
字迹歪歪扭扭，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
随后，她又和阿莲合力拉开一条白色横幅，挂在基地入口上方。
横幅上的黑字在晨光中清晰可见：“星光基地招工公告：包食宿，保安全，工时透明，物资日结。”
阿莲一边将带来的小锅架在便携炉上，往里倒水和姜片，一边忧心忡忡地压低声音：“小满姐，真会有人来吗？黑狼那边可是放出话了，谁敢靠近我们，就是跟他们作对。雷屠那疯子，什么事都干得出来。”锅里的水开始冒起热气，氤氲的白雾模糊了阿莲紧张的脸。
林小满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脸上没有丝毫畏惧，反而噙着一抹洞悉一切的浅笑。
她看向远处破败的城市轮廓，声音平稳而有力：“阿莲，人心不是铁板一块。雷屠能给那些朝不保夕的人什么？是暴力和恐惧。他用拳头和刀子逼人服从，但那种服从一触即溃。而我给的，是热腾腾的姜汤，是能遮风挡雨的屋顶，是每天都能拿到手的饭。你说，最后谁会赢？”
阿莲看着她自信的侧脸，心中的不安似乎被这股力量驱散了不少。
是啊，在这吃人一样的世道里，一份稳定的食物和一处安全的住所，比任何虚无的威胁都来得实在。
上午九点，太阳升起，驱散了清晨的寒意。
第一批应聘者终于出现在了街角。
他们并非什么孔武有力的战士，而是一些在附近废墟里苟延残喘的流浪家庭。
为首的是一个面黄肌大的中年男人，他身后跟着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旁边还有几个衣衫褴褛、眼神怯懦的半大孩子。
他们拖着破破烂烂的行李，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仿佛眼前不是招工处，而是龙潭虎穴。
看到林小满和善的微笑，那男人才鼓起勇气上前，结结巴巴地问：“这……这里真的管饭？”
“管饭，管住，只要你们愿意干活。”林小满指了指登记册，“过来登记，写下名字和特长，哪怕只会扫地也行。”
这家人开了个头，陆陆续续又有更多的人从阴影中走出。
他们大多面带菜色，眼神里充满了怀疑和渴望。
林小满耐心地逐一为他们登记信息，然后将他们交给早已等候在一旁的老秦。
“老秦，你带他们去熟悉环境，”林小满吩咐道，“先从最基础的开始，搬运物资、检查线路、学习基地的警报信号和应急响应流程。安全是第一位的。”
老秦点了点头，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满是严肃，领着一群新人走进了基地大厅。
林小满转过头，看向站在角落里有些手足无措的小刀。
她将一箱饼干和水壶推到他面前：“小刀，第一轮的口粮发放，交给你了。”
小刀愣了一下，看着那些期待的目光，脸上瞬间涨得通红。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笨拙地分发物资。
他数得很慢，生怕弄错，紧张地将每一包饼干、每一杯热水亲手递到新人手中。
当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的瘦弱少年因为双手颤抖，不小心打翻了水杯时，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气氛有些尴尬。
那少年吓得脸色惨白，不知所措。
没等任何人反应，小刀立刻蹲下身，从口袋里掏出一块还算干净的布，默默地帮他擦拭地上的水渍，然后又重新倒了一杯水递过去，低声说了句：“没事，慢点喝。”
林小满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她转头对身边的阿莲轻声说：“看见了吗？他开始把自己当成‘我们’了。当一个人开始主动维护这个集体时，他就真正属于这里了。”
正午的阳光变得毒辣，街角的阴影里，雷屠用望远镜死死盯着星光基地门口的热闹景象，气得额头青筋暴跳。
他没想到林小满这个女人竟然真的敢跟他唱对台戏，而且还真招揽到了一批人。
“妈的，一群废物！”他啐了一口，对身边的两个心腹手下命令道，“你们两个，换身破烂衣服，混进去！我倒要看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把里面的结构、人数、武器配置都给我摸清楚！”
那两名手下领命，很快就换上了一身乞丐般的行头，混入了应聘的队伍。
他们很顺利地通过了登记，被老秦领进了基地大厅。
两人心中暗喜，正准备四处观察，却被直接带到了地下二层的检修通道口。
“你们两个，新来的，先从最脏的活干起。”一个负责调度的人指着一间散发着怪味的垃圾间，“去，把B2这间清扫干净。手脚麻利点，干完了有饭吃。”
两人对视一眼，虽然不情愿，但为了任务也只能捏着鼻子走了进去。
刚一踏入，一股熟悉的、淡淡的硫磺混合着铁锈的气味就钻入鼻孔。
这里正是昨夜那致命蒸汽喷口所在的检修区！
墙壁上还残留着高温灼烧过的痕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让人心悸的气息。
其中一个手下吓得脸色瞬间发白，冷汗都下来了，他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操！这地方……这地方昨晚差点把我们头儿给烫熟了！”
话音未落，通道口传来脚步声。
小刀端着两个饭盒走了进来，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仿佛才听到那句话：“咦？原来两位是黑狼帮的兄弟啊？哎呀，怎么不早说呢？”
两人顿时僵在原地，暗道不好。
小刀却笑呵呵地将饭盒递给他们：“早说就不用干这活了嘛。林小姐说了，这间是特意给‘犯了错需要反思’的人准备的‘反思室’。你们既然是雷屠大哥派来的客人，也算是在帮我们测试新规了。来，这是你们的午饭，待满两个小时，凭‘反思’表现，还能去领双份的。”
说完，他放下饭盒，转身就走，留下两个黑狼的探子面面相觑，手里捧着热乎乎的饭菜，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打？
这里是人家的地盘。
跑？
门口有人守着。
他们闻着饭盒里飘出的肉香，再看看周围阴森的环境，最终选择默默地坐下来，先填饱肚子再说。
至于上报……这事儿怎么上报？
说自己被安排进了差点弄死老大的地方进行“劳动改造”，还多领了一份饭？
傍晚时分，当天的招工结束。
林小满站在基地大厅二楼的楼梯口，手里拿着一个扩音喇叭，对着下面聚集起来的新老成员召开了第一次“工人大会”。
“各位！”她的声音通过喇叭传遍大厅的每个角落，“今天，我们星光基地一共迎来了三十七位新朋友，经过一下午的初步筛选和培训，最终有二十九人选择留下来！我欢迎你们！”
人群中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我不管你们过去是谁，来自哪里，做过什么。从今天起，你们只有一个身份——星光基地的工人！”林小满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在这里，我不问你们的过去，只问你们现在，愿不愿意凭自己的双手，和我们一起活下去！”
“愿意！”人群中有人带头喊道，声音虽然不大，但很坚定。
“好！”林小满满意地点点头，“从明天开始，每个人都会领到一块属于自己的‘工牌’，凭工牌领取每日的食物和物资，凭工作绩效累积积分，积分可以兑换更好的东西。我们有规矩，赏罚分明。但如果有人敢在这里偷盗、破坏、或者勾结外敌……”
她顿了顿，目光如电，扫过全场，然后抬手指向大厅南面一扇刚刚加固过的厚重铁门。
“那扇门，通往地下三层。B3的蒸汽循环系统已经和基地的监控网络联通。谁要是敢坏了规矩，我不打人，也不杀人。违规一次，就在门后享受三分钟的高温水雾‘淋浴’。我保证，温度刚刚好，死不了，但足够让你一辈子都记住什么叫规矩！你们说，这温度够不够烫醒一个糊涂蛋？”
人群中爆发出了一阵哄笑，紧张的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
那两个黑狼的探子混在人群里，听到“B3蒸汽系统”，吓得腿都软了。
他们亲眼见过雷屠被B2的蒸汽烫伤的惨状，B3的系统听起来更加恐怖。
他们看着周围人脸上那种混杂着敬畏和安心的表情，再想想黑狼基地里那种朝不保夕、动辄打骂的日子，心中早已动摇。
当林小满问“谁愿意遵守规矩，留下来”时，他们几乎是下意识地，跟着周围的人一起，低着头，默默举起了手。
深夜，黑狼帮的据点里。
“哐当！”一声巨响，雷屠将一部卫星电话狠狠砸在墙上，屏幕瞬间碎裂。
他双目赤红，像一头被困的野兽，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他刚刚收到了那两个探子用备用渠道发回来的加密信息，内容简单到让他发疯：“星光基地不打人，只管饭，还让小刀当‘生活委员’，负责分发食物和调解纠纷。”
“一个叛徒！一个该死的叛徒也敢管人了？！”雷屠一拳砸在水泥墙上，指关节瞬间破皮流血，他却感觉不到疼痛，只有无尽的屈辱和愤怒在胸中燃烧。
门外，一个心腹手下犹豫着探进头来，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头儿……弟兄们……弟兄们里有人在问，星光基地那边……能不能带家属进去……”
“带家属？！”雷屠猛地回头，眼神凶狠得要吃人，“谁敢走，老子先把他的腿打断！”
话音刚落，据点破旧的大门外传来一阵骚动。
三名平日里还算忠心的手下，此刻竟然背着早已收拾好的包裹，径直朝外走。
“头儿，对不住了。”为首那人停下脚步，回头看着雷屠，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畏惧，只剩下平静的绝望，“我们兄弟几个，也想去有屋顶的地方，安安稳稳地活命。”
“你们找死！”雷屠怒吼着，从腰间拔出了锋利的砍刀。
然而，那三个人也立刻从身后抽出了防身的铁棍，摆出了防御的架势。
他们没有进攻，只是用行动表明了他们的决心。
雷屠僵在了原地。
他可以砍倒一个人，但能砍倒所有想走的人吗？
他那引以为傲的暴力和恐惧，在“一顿饱饭”和“一个屋顶”的诱惑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三道人影，毫不犹豫地转身，消失在深沉的夜色中。
他身后的据点里，几处原本亮着灯的窗户，也悄然熄灭了。
人心，散了。
镜头拉远，黑狼的据点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星光基地的大厅里却依旧灯火通明。
温暖的灯光下，小刀正拿着一截粉笔，在一块捡来的破黑板上，耐心地教几个新来的孩子写字。
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用稚嫩的声音，一笔一划地念着黑板上那歪歪扭扭的字：
“我……叫……张……小……雨。我……住……在……星光……基地。”
夜色渐褪，黎明的第一缕微光穿过大厅高处的格栅窗，照亮了空气中漂浮的微尘。
忙碌而紧张的一天终于过去，基地暂时归于平静。
林小满看了一眼腕表，时针指向清晨五点。
她没有去休息，眼中反而闪烁着比之前更加锐利的光芒。
她站起身，走到角落里，那个正靠着墙壁打盹的老秦和一夜未睡、精神却依旧亢奋的小刀被她轻轻拍醒。
“走吧，”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白天的戏唱完了，该去看看我们真正的底牌了。”
老秦和小刀立刻站直了身体，脸上没有丝毫疑问。
三人一言不发，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他们穿过刚刚建立起初步秩序的B1层生活区和B2层工作区，最终停在了那扇通往地下三层的，锈迹斑斑的沉重铁门前。
门上，一个红色的骷髅标志在昏暗的应急灯下，显得格外狰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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