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化听证会于当夜准时召开。
地点设在基地地下一层的封闭审讯室,这里曾是旧时代银行的金库,厚重的合金墙壁能隔绝一切窥探与窃听。
昏黄的灯光自头顶垂下,将每个人的影子拉得扭曲而漫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铁锈与消毒水混合的冰冷气息,压抑得令人窒息。
基地核心成员悉数到场,沉默地分列两侧,像一尊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他们的目光,或同情,或猜忌,或幸灾乐祸,无声地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笼罩在队列前方的三人身上。
李岩、唐薇、林晚照。
主席位上,魏九面无表情,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金属桌面,发出单调而沉闷的声响。
他身旁的观察席,赵砚双臂环胸,靠在椅背上,镜片后的双眼微微眯起,像一只审视着猎物的鹰隼,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倨傲与胜券在握。
“净化听证,旨在维护基地内部的稳定与安全,清除一切可能导致颠覆性风险的不稳定因素。”魏九的声音不高,却在密闭空间内激起回响,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现在,由被提名者依次进行申辩。李岩,你先开始。”
所有人的视线瞬间聚焦在李岩身上。
这个平日里还算硬朗的男人,此刻却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他的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嗫嚅了半天,才挤出破碎的音节。
“我……我没有异常!我只是……只是觉得林晚照她太准了……”李岩的眼神惊恐地瞥向林晚照,仿佛在看一个怪物,“每次,每次她都能提前预警,就像……就像能看到未来一样!这不正常!这太可怕了!我……我只是害怕!”
他的辩解苍白无力,与其说是为自己开脱,不如说是在坐实对林晚照的指控。
人群中响起几声低低的嗤笑,恐惧并不能成为陷害同伴的理由。
赵砚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
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一个被恐惧冲昏头脑的蠢货,用最愚蠢的方式,将矛头死死地钉在林晚照身上。
魏九的眉头皱了皱,显然对这个开场白并不满意。
他敲了敲桌子,示意下一个:“唐薇。”
唐薇往前一步,与李岩的畏缩截然不同,她的背脊挺得笔直,眼神锐利如刀。
她先是冷冷地扫了李岩一眼,那眼神里的鄙夷几乎化为实质。
“我没什么好申辩的,我一个后勤人员,每天盘点罐头和子弹,能有什么‘行为异常’?”她嗤笑一声,话锋猛然一转,直指身旁的李岩,“不过,我倒是很好奇,李岩,你昨晚鬼鬼祟祟地在焚化炉旁边烧了些什么?我记得,好像是你过去几年的任务日志吧?你在害怕什么,需要把过去都烧成灰烬?”
“轰!”
全场哗然!
销毁任务日志,这在基地是重罪!
那上面记录着每一次任务的细节、人员伤亡、物资损耗,是评估成员能力与忠诚度的重要依据。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李岩的身体猛地一震,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软在地,嘴里只剩下无意义的“我没有……我没有……”的呢喃。
魏九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看向李岩的目光中充满了审视与怀疑。
赵砚脸上的笑意也僵住了,他没想到唐薇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后勤,竟会突然抛出如此致命的一击,瞬间打乱了他的部署。
“肃静!”魏九重重一拍桌子,目光转向最后一人,“林晚照,到你了。”
刹那间,整个审讯室陷入了诡异的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那个从始至终都垂着眼眸,沉默不语的女孩身上。
她会如何辩解?是像李岩一样语无伦次,还是像唐薇一样反唇相讥?
在万众瞩目之下,林晚照缓缓抬起头,那双清冷的眸子平静无波,依次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从惊慌失措的李岩,到脸色铁青的赵砚,再到面沉如水的魏九。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入每个人的耳膜,让现场的死寂变得更加粘稠。
“你们知道,死人的眼睛……会说话吗?”
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让所有人为之一愣。这是什么申辩?疯了吗?
魏九眼中闪过一丝不耐:“林晚照,现在是听证会,不是让你讲鬼故事的地方!”
林晚照没有理会他,而是缓缓闭上了双眼。
长长的睫毛在昏黄的灯光下投下一片阴影,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她整个人仿佛陷入了一种奇异的恍惚状态,像是与某个看不见的灵魂在对话。
几秒钟后,她再度开口。
然而,从她唇间吐出的,却是一个截然不同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习惯性的权威与不易察觉的阴狠。
那声音,在场的所有人都无比熟悉。
那是……监察组副组长,赵砚的声音!
“李岩已经动摇……不能让他把名单说出去。”
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语调的起伏,呼吸的间隔,甚至连一个微小的、因喉咙干涩而引发的咳嗽停顿,都与赵砚本人分毫不差!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这……这是赵副组长的声音!”
“怎么可能!她在模仿?”
“不……不只是模仿,这太像了,简直就是本人在说话!”
赵砚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他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指着林晚照,声音因为震惊和愤怒而变得尖利:“胡说八道!你在用什么技术伪造录音!这是心理操控!是蛊惑人心!”
魏九也反应过来,勃然大怒,再次猛拍桌子:“来人!她在使用违禁的心理干扰技术!把她……”
“我还没说完。”
林晚照倏然睁开双眼,那平静的眸子里此刻仿佛燃着两簇幽冷的火焰,笔直地射向惊怒交加的赵砚。
“你说‘不能有漏洞’——可你忘了,死人不会撒谎。”
她的声音恢复了清冷,却带着一股洞穿人心的力量。
“你说我伪造录音?那么,赵副组长,请你告诉我,昨天下午三点十七分,在医疗站三楼通往档案室的走廊拐角,那个唯一的监控死角里,你对李岩做了什么?”
赵砚的瞳孔骤然收缩,像是被毒蛇噬咬了一口。
林晚照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步步紧逼:“你给他注射了高浓度的镇定剂,对吗?因为你怕他在今晚的听证会上精神崩溃,胡言乱语。”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回荡在整个审讯室。
“你告诉他,他看到的所谓‘名单’只是幻觉!你告诉他,只要他死死咬住我‘行为异常’,他就能活下去!你还告诉他,他这种在任务中害死过队友的懦夫,根本不配活着!”
“最后,你亲口对他说了那句话——‘李岩必须清除,他看到了名单……实验不能有漏洞’。”
“我说的,对吗?赵砚副组长!”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赵砚的神经上,也砸在所有人的心上。
赵砚猛地后退一步,撞在身后的椅子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巨响。
他张着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额头上冷汗涔涔。
这个秘密……这个只有他和李岩两人知道的对话,她是怎么知道的?!
那个地方是绝对的死角!
“哇——”
一声凄厉的痛哭划破了凝滞的空气。
瘫倒在地的李岩突然抱头痛哭起来,像个被抛弃的孩子,绝望而崩溃:“是他!就是他!他就是这么跟我说的!他说我不配活着……他说我害死了我的兄弟……他说我只要听他的话就能赎罪……可我不想死啊!我只想活下去啊!”
李岩的哭喊,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烫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恐惧、压抑、被当成棋子和弃子的愤怒,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
“砰!”
一声脆响,唐薇猛地将手中的投票牌狠狠摔在地上,碎片四溅。
她双目赤红,指着主席台上的赵砚和魏九,发出了压抑已久的怒吼:
“实验!名单!原来这一切都是你们的实验!我们拼死拼活,只是你们笼子里的实验小白鼠吗?!”
“我们不是小白鼠!”
“他们在杀我们!”
人群中,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压抑的情绪瞬间引爆。
骚动如潮水般蔓延开来,原本肃立的队员们开始交头接耳,继而群情激愤。
一双双眼睛里,曾经的敬畏与服从,此刻正被熊熊燃烧的怒火所取代。
一只只拳头,在身侧悄然握紧。
混乱中,无人注意到,站在人群后排的沈昭明,悄无声息地按下了手腕上通讯器的一个隐蔽按钮。
一道经过特殊加密的通讯频道被瞬间激活,他将一段刚刚录制下来的音频原始波形图——林晚照那段惊世骇俗的“听觉模拟”——上传至一个特殊的地址。
那是基地公共信息屏保系统的后台,唯一一个没有被监察组完全渗透和控制的终端。
次日清晨,黎明的微光刚刚刺破黑暗。
基地内所有的公共屏幕、个人终端、工作站,在开机或从休眠中唤醒的瞬间,都无一例外地闪过了一个持续0.5秒的画面。
那是一张诡异的音频波形图,线条剧烈地起伏着,像一颗垂死挣扎的心脏。
波形图下方,一行猩红的文字,触目惊心:
“听见了吗?他们在杀我们。”
画面一闪而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但那惊鸿一瞥,却像一颗病毒,在每个目击者的心中疯狂滋生、蔓延。
与此同时,林晚照的房间内。
她神情专注,正用一把精密的螺丝刀,将那个立下奇功的“死亡听觉模拟器”——那个由回溯数据改装而成的震动记录仪,小心翼翼地拆解成一堆无法复原的零件。
她将核心芯片捏在指尖,轻轻一捻,化为粉末。
“我不是在演戏……”她对着窗外熹微的晨光,低声自语,像是在对某个看不见的亡魂起誓,“我是在替死人发声。”
话音未落,一阵沉重而规律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窗外,基地巨大的合金闸门缓缓开启。
一辆全副武装的重型运输车,车身喷涂着狰狞的骷髅与交叉骨标志,以及一个醒目的数字“2”,正缓缓驶入基地广场。
那是前往2星副本“丧尸工厂”的专用运输车。
新的死亡之旅,即将启程。
而此刻的基地,已然是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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