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影灯的光芒冰冷刺骨，像一把无形的手术刀，剖开空气，直直地钉在林晚照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
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化不开，与血腥气混杂在一起，构成基地医务室永恒的主题。
“生命体征稳定，但精神阈值波动异常……符合‘异常者’接触Δ辐射后的幸存特征。”主刀医生放下镊子，他看向旁边的助手，压低了声音，但那份功利心却毫不掩饰：“立刻记录，准备上报监察组。首例‘异常’存活样本，这是能让我们调离前线的功劳！”
助手刚要应声，手术室的金属门被一股巨力猛地推开。
沉重的撞击声让所有人的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沈昭明裹挟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黑色的作战服上还沾着未干的血迹，眼神比手术刀还要锋利。
他径直走到手术台边，目光扫过医生那张写满欲望的脸，声音冷得能冻结血液：“她是我队的成员，轮不到你来上报。”
“沈队长，”医生显然没料到他会亲自前来，气焰顿时矮了半截，但仍不甘心地争辩，“这是规定！所有接触‘异常’并出现精神波动的清除者，都必须接受最高级别的审查。她活下来了，这本身就是最大的疑点！”
沈昭明没有与他废话。
他从怀中抽出一份烫金封皮的文件，直接拍在医生的托盘上，金属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中央司令部最新任命，从现在起，我全权负责第七清除小队的所有事务，包括成员审查。”
文件上，鲜红的印章和总司令的亲笔签名如同一座大山，压得医生喘不过气来。
恰在此时，两名佩戴着银色徽章的监察组成员闻讯赶来，为首一人面色冷峻：“沈队长，即便你有任命书，也无权干涉监察组的独立审查权。我们需要立刻隔离她，进行全面的精神评估。”
沈昭明缓缓转身，高大的身影将林晚照完全挡在身后，形成一道绝对的屏障。
他迎上监察员审视的目光，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要审查她，先审查我。她经历的一切，我都经历了。如果她是‘异常’，那我就是第一个。”
空气瞬间凝固。
挑战监察组，这在基地历史上闻所未闻。
那名监察员的脸色由白转青，最终却只能从牙缝里迸出两个字：“……记下。”
沈昭明不再理会他们，只是低头看向手术台上意识模糊的林晚照，眼神中的冰霜悄然融化了一角。
消息如风暴般席卷了整个第七小队驻地。
当晚，队员张放将刚刚领到的新一轮心理评估表，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用打火机烧成了灰烬。
火光映着他年轻的脸，上面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决绝的麻木。
另一边，平日里最爱计较功勋的李默，默默地从储物柜里拿出那块代表着“净化测试”投票资格的金属牌，用尽全身力气，将它生生掰成了两半。
清脆的断裂声，在寂静的宿舍里，像一声无声的呐喊。
档案管理中心，气氛压抑。
唐薇将一份正式报告递交到档案主管魏九的面前。
报告标题异常醒目——《关于“二星副本-怨灵回廊”中三名牺牲队员情报贡献的补充说明及“异常”定义再评估建议》。
魏九，一个看上去总是睡不醒的中年男人，接过报告，指尖在“再评估建议”几个字上轻轻划过，眼皮都未抬一下，声音却低沉得如同耳语：“你不怕下一次被提名‘净化’的人是你吗？”
唐薇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神里带着几分自嘲和疯狂：“怕？我昨天晚上还梦见李岩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懦弱。我们踩着他们的尸骨活下来，如果连句真话都不敢说，那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说完，她转身走向一旁的档案终端，将一张不起眼的黑色数据卡插入接口。
屏幕上，数据流飞速闪过，她熟练地操作着，将一份完整的副本战斗日志备份，伪装成自己的日常训练日志，上传到了加密云端。
这是她的第二重保险。
魏九默默地看着她的背影，签收了那份报告，将其放在了最显眼的位置。
同一时间，基地的另一间高级病房里，浑身缠满绷带的阿鬼，正死死地握着一枚小小的记忆卡。
那是林晚照在进入副本前，悄悄塞给他的，里面是苏芸最后留下的影像。
一名护士走进来，轻声劝道：“阿鬼，这是‘违禁品’，按照规定，所有未经审查的私人数据都必须上缴。”
阿鬼猛地睁开眼睛，那双布满血丝的眸子里，燃烧着熊熊怒火。
他看都没看护士，另一只手猛地一攥，竟将手背上连接着的输液管连同针头一起捏得粉碎！
玻璃碎片扎进肉里，鲜血瞬间涌出。
“违禁品？”他嘶哑地笑了起来，笑声里充满了悲怆，“死人都敢站出来说话，我们这些活人，他妈的在怕什么！”
护士吓得连连后退。
在她的尖叫声中，阿鬼用那只鲜血淋漓的手，蘸着自己的血，在洁白的墙壁上，一笔一划地写下几个触目惊心的大字——
“我们不是小白鼠！”
巡逻队很快赶到，但他们看到的，却是让他们震惊的一幕。
病房门口，不知何时已经聚集了十几个来自不同小队的清除者。
他们没有喧哗，没有骚动，只是静静地站着，沉默地看着墙上那行血字，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被唤醒的、压抑已久的悲愤。
夜色如墨，深不见底。
林晚照的身影如同鬼魅，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基地的中央数据室。
她的伤口经过沈昭明的特殊处理，已经快速愈合，只是脸色依旧苍白。
阴影中，一个身影递过来一部加密终端。是魏九。
“这是近三年所有被列入‘清除名单’的队员资料，以及他们死前三个月接触过的所有保密文件……我做了交叉比对。”魏九的声音比夜色还要低沉，“你看。”
屏幕上，一条刺眼的数据被标红：87%的“异常者”，在被确认为“异常”之前，都曾因各种任务，接触过一份名为Δ-7的实验日志。
林晚照的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划过，眼神深邃如渊。
“所以，不是他们变成了异常，而是他们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她接过终端，低声说道：“做得很好。下一步，就该让他们自己暴露出来了。”
她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速舞动，一行行复杂的代码如瀑布般流淌。
没人知道，林晚照拥有的Ω级权限，是这个基地系统最高级的后门。
她轻易地将自己的操作伪装成一次微不足道的系统漏洞，然后，向十名在基地内最有影响力的骨干队员，同时发送了一则匿名系统提示。
内容只有一句话：“你被提名了吗？”
恐慌是最好的催化剂。
次日清晨，基地中心广场。
负责收集净化投票的三个监察员，正对着面前的投票箱目瞪口呆。
原本应该空无一物的箱子，此刻却被塞得满满当当。
他们随手抽出一张，上面不是投票，而是一行行字迹各异的留言。
“我看见了，李岩死前是清醒的！”
“他们不是疯子，他们是英雄！”
“谁在清除‘清除者’？”
“Δ-7是什么？”
一张又一张，每一张纸条都像一根钢针，狠狠扎在监察组的脸上。
骚动在人群中蔓延，窃窃私语汇聚成一股暗流，冲击着基地看似坚不可摧的秩序。
镜头拉远，定格在魏九的办公室。
他背对着窗外的混乱，小心翼翼地将一张苏芸的照片放进一个崭新的档案袋里。
在档案袋的标签上，他用笔迹清晰地写下：“证人001。”
而在基地的最高建筑，瞭望塔的顶端，林晚照迎风而立，黑色的作战服在风中猎猎作响。
她俯瞰着下方广场上那逐渐失控的人群，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风吹散：
“审查，永远不该指向那些已经无法开口的死者……”
“而该指向那些，想让他们永远闭嘴的人。”
她的话音刚落，一种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异样感，如同最微弱的静电，掠过她的脑海。
那不是错觉，而是一种冰冷的、被窥探的感觉，比监察员的目光更加深入骨髓，仿佛有一双无形的眼睛，正试图直接穿透她的头骨，审视她每一个念头的生灭。
风，似乎更冷了。一场席卷所有人的风暴，才刚刚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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