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安在口供上摁下指印,李值云适才派人送她回去。
并吩咐文小武等人,轮流蹲守在流水居附近,随时观察着里头的风吹草动,以确保莲安的安全。
时下,终于有了第一个线索——白鹤园。
在李值云撒出人马,打探白鹤园的底细之时,沈悦正趁着午休那一点时间,悄无声息的摸到了盐库。
他推测着,女尸在装车之前,必定在盐库里待过一些时间。
可刚刚伸着脑袋往大门里看了一眼,便有一个二十四五岁的女子走了出来。
她一脸警觉,看着沈悦的眼神好像在看贼:“你是谁?干什么的?”
沈悦挠了挠头,嘿嘿笑道:“小曼是不是来这边了?”
小曼,就是那个小厨娘。
女子拧了拧眉,仍是一脸怀疑,“找小曼的?可我怎么觉得,你像是偷盐的……”
话音刚落,小曼便从里头快跑着出来了,“孟姐,孟姐,他叫沈三,是新来的盐工。”
女子看向小曼:“他真是来找你的?”
小曼嗐了一声:“清早还问我呢,该怎么像咱们这样,换个清闲点的差事。”
女子这才稍稍放松警惕:“成了,叫他走吧,以后少来这种地方晃悠!”
“好的孟姐。”
小曼点头,拉住沈悦就走。
走到了明晃晃的太阳底下,这才没好气的说道:“你呀,下次可千万别乱跑了!上次逮到个偷盐的,直接吊在晒场上晒死了!”
沈悦张大了嘴:“啊?这也行?这不是滥用私刑吗?”
小曼赶紧捂他的嘴:“嘘!别乱说话!我就说了,你根本不适合待在这里,嘴上一点把门的都没有。趁着现在还没有入盐籍,快点走吧!那些正式的盐丁们,想走都走不了!”
沈悦抱着膀子,坏痞痞的看着小曼,“我才不走呢,要是走了,可就见不到你了。”
小曼长叹了声气,表情瞬时凝重起来。
瞧着一个十几岁大的姑娘,深沉的跟一位老人家似的,沈悦笑出了声。
可一晃之间,他便意识到哪里不对劲儿了……
“小曼,你为什么总叫我走?难道这盐场里头,藏着什么毒蛇猛兽?”
小曼抬眼,干巴巴的看着他:“没什么,是我多管闲事了。我只是觉得,你在这里有点大材小用。”
话罢,就转身离开。
可刚走了没几步,复又转过头来,“哦,对了,想换个清闲差事的话,你可能要找窦监丞送送礼了。”
“那该怎么找他?”
“你不用找他,他明个儿会来。”
沈悦点头,想到明天是六月二十五日。每逢二十五,便是各个府衙月底封账的日子,长官们通常都会在场。
回到盐池边上,另一化身盐工的冰台卫凑了过来,
“沈哥,我差不多摸清楚了。”
“这个乌池盐场,从前正式的盐丁有两千四百余人。”
“可由于死伤过多,要不停的赔付抚恤银子,盐池监窦麒便想了个折中之法,招募了好些黑工短工进来。”
“若是死了伤了,只说是进来偷盐的。”
“如此,非但能省下不少的抚恤银子,还能再敲上一笔。若是给不起钱的,就按盐律处置。”
听了这话,沈悦紧咬着牙:“还真是个乌池啊,乌黑烂糟……”
冰台卫清了清嗓子,用极低的声音说道:“至于女尸,属下没听到有人讨论,甚至是一点风声都没有。就好像,大伙儿什么都不知道似的。”
沈悦眯起了眼:“这倒奇了,就算是死了一只蚊子,也会有巴掌响。”
冰台卫看向了盐库方向:“对了,看守盐库的孟娘,名叫孟青。还是今儿早上在伙房,张厨子喊了她一声,属下不小心听见的。属下觉得,可以重点观察此人。”
沈悦点头:“她呀,应该是窦麒的关系户。守着个库房,确实难脱嫌疑。成了,我了解情况了。”
眼瞅着督工来了,两个人迅速噤声。埋头在烈日之下,奋力的干起活来。
另一厢,日头西垂的时候,一行人才回来回话。
“禀司台,经过多方查访,终于探得了。”
“那白鹤园,已然关张了一年有余,如今已经荒废了。”
“至于园主孙白,也于一年前暴毙。”
“有人说,死于急症。也有人说,他从园子里的观鹤楼跳下,血溅当场。”
“这个孙白,曾是定边县第一富商,从事的是纺织生意。”
“也就是说,不仅垄断了全县的布料供货,还把南方的苏绣等工艺带了过来。”
李值云听罢这番话,静静的摩挲着手中茶杯,“那他的纺织生意,时下由谁接手了?”
宋培答:“孙白手下的第一号大掌柜,许本德。”
李值云疑问道:“难道这个孙白,就没有妻儿家人?”
宋培道:“据说他老家在十来年前遭了灾,只剩他一个了。再往后,好像过惯了这种日子,便没有再娶。”
李值云犹疑的点了点头。
小豌豆在一旁说道:“师父,莲安所说的清吟小班也来自江南,那么孙白,该不会是背后的老板吧?”
李值云道:“不排除这个可能。”
宋培请示道:“那现在……”
李值云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悠闲的站起了身,“既然白鹤园已经荒废无主,那咱们就去散散步吧。”
咦?要去探险啦?
小豌豆瞬间就来了精神!
赶忙背起她的兔子背包,牵住师父就往外走。屁颠屁颠的,尾巴都快甩起来了,“师父,师父,说不定地上还有孙白坠楼的血迹呢。”
李值云笑眸弯弯:“宋培说了,也可能是得了急症。”
小豌豆摇头晃脑:“可我觉得,是坠楼!”
“为什么呀?”李值云十分好奇。
“因为,他曾经是首富呀,有过轰轰烈烈的生,哪甘寂寞的死?当然了,这是从情的角度来说。若从理的角度说,越是惨烈的死法,越能够以死言志。当然,在勘察现场之前,这只是我的一家之言。”
“哈哈哈,一家之言。”众人笑了起来,笑这孩子人小鬼大。
可李值云听了这话,却突然酸了鼻子。
轰轰烈烈的生,不甘寂寞的死……
那么娘呢?她也曾金榜题名登甲第,紫袍玉带走金阶。她在最后,用那样的方式走完了自己的一生。难道,也是在以死言志?
然而证据缺失,
李值云在稍作感触之后,终究没有允许自己,做太多的无端联想。
暮色将浓,一行人策马疾驰,赶往了西郊白鹤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