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心魔
与此同时，李穆在后门与山背日立对峙。后门旁的老榆树树瘤累累，像无数只盯着他们的眼睛。树洞里栖息的夜枭被打斗声惊得飞出，翅膀扫过挂在枝头的灯笼，灯笼摇晃的红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院墙上，忽长忽短，如同皮影戏般诡异。那阴阳师双目翻白，眼白中布满的血丝在红光下像爬满了红线虫，口中念念有词的晦涩音节让周遭的空气都泛起了涟漪，仿佛水面被投入了石子。
指尖溢出的灰雾渐渐凝聚成无数幻影，贴在对面的照壁上，将壁上“松鹤延年”的彩绘扭曲成了鬼怪的模样——有狰狞的恶鬼，獠牙外露的嘴里淌着涎水，滴在地上的水渍瞬间变成了黑色；有哀戚的冤魂，披散的头发里缠着水草，发出的呜咽声像晚秋的风声穿过破窗棂；最可怖的是，竟有李穆已故亲人的身影在雾中招手，亲人的面容栩栩如生，身上伤口流淌的鲜血染红了照壁，与彩绘的底色融为一体，分不清是画还是真。
“放下唐刀，随我去见故人吧……”山背日立的声音仿佛从九幽传来，带着勾魂夺魄的魔力，钻入李穆的耳朵时，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像有无数只虫子在里面爬。?
李穆的唐刀重重顿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刀身宽厚如镜，映出他额上暴起的青筋，也映出他眼中挣扎的神色。镜面般的刀身还映着后门上方的匾额，“紫气东来”四字的金漆早已剥落，在月光下露出底下的朽木，像一张缺了牙的嘴。幻境中，亲人的血顺着刀尖滴落，滴在地上绽开的妖艳血花与他记忆中的血色重叠，那股浓重的血腥味仿佛还萦绕在鼻尖，混合着后门旁堆着的草料霉味，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气息。
“不……”他喉结滚动，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握刀的手开始颤抖，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又因松懈而微微松开，唐刀上的金光纹路忽明忽暗，像风中残烛，将旁边堆着的柴薪照得忽明忽暗。?
他的意识渐渐模糊，双脚像灌了铅般沉重，踩在结着薄冰的青石板上，发出“咯吱”的声响。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清晰，母亲正站在熟悉的灶台前，掀开蒸笼的热气氤氲中，胡饼的香气扑面而来，混着灶膛里柴火的烟味，是他记忆中最温暖的味道。父亲坐在门槛上，用布擦拭着那把传家的柴刀，刀光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晃来晃去。妹妹蹦蹦跳跳地扑进他怀里，糖糕的甜味蹭在他衣襟上，黏糊糊的，像极了那个午后的感觉。
这正是他无数个午夜梦回都渴望的场景，那场惨案后，他多少次在梦里回到这样的午后，醒来时枕头总是湿透的，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回去吧，阿穆，”母亲向他伸出手，掌心的温度透过雾气传来，暖得他指尖发麻，“跟我们回家，再也不用握刀了……”?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母亲手掌的瞬间，一阵悠扬的笛声突然飘来。笛声清越如流泉，穿过后门的缝隙，绕过院墙上的残洞，带着一股涤荡心灵的力量，穿透了幻境的迷雾。这笛声似曾相识，像是在庐山时，一位老兵常吹的《破阵乐》片段，那老兵总说，这笛声能让死去的战友听到他们的思念。笛声落在旁边的水缸冰面上，震出一圈圈细密的涟漪，冰面下的游鱼被惊动，尾鳍扫过冰层，发出细微的声响。?
“圣武明心，不为邪动，心若磐石，万邪不侵……”“圣武明心诀”中的字句伴着笛声在脑海中回响，起初微弱如蚊蚋，渐渐变得洪亮如洪钟大吕，敲醒了他混沌的心神。李穆猛地咬破舌尖，一股剧痛从舌尖传来，带着淡淡的血腥味，如冰水浇头般让他灵台一清。
“我亲人的血，绝不会白流！他们的牺牲，是为了让我活下去，让我守护更多人，而不是让我向邪祟屈服！”他暴喝一声，声音中充满了决绝与愤怒，震得后门上的铜环“哐当”作响，唐刀横扫的刀风带着淡淡的檀香——那是他以精血催动的“圣武明心诀”，刀身金光暴涨如烈日，将整个后院照得如同白昼，金光所过之处，空气都仿佛被净化，连墙角的霉斑都在金光中消散。幻境中的鬼影惨叫着化为飞灰，落在地上，连一丝痕迹都未留下，只在青石板上留下淡淡的焦痕。?
山背日立如遭重锤，身体剧烈摇晃，踉跄后退的脚步撞在后门的门框上，将门框上的冰碴震得簌簌掉落。他嘴角溢出的黑色血液滴在青石板上，瞬间凝结成黑色的冰珠，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不可能！你怎能破我的‘万鬼迷魂阵’？这阵法曾让无数硬汉沦为行尸走肉！”他撞翻的灯笼滚落在地，烛火点燃了旁边的草料，火苗舔舐着干草，发出“噼啪”的声响，将他狰狞的面容照得忽明忽暗。?
“邪术终究是邪术！永远无法战胜正义与信念！”李穆步步紧逼，每一步都让结着薄冰的地面微微震颤，裂开细碎的纹路。唐刀每一次劈砍都带着千钧之力，刀风呼啸，仿佛要劈开这浓重的夜色，将旁边的柴火垛劈得木屑飞溅。“圣武营的刀，斩的就是你们这些妖邪！”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后院里回荡，惊得远处的狗吠声此起彼伏。?
此时另一名阴阳师见状，双手快速结印，他站着的地方地面突然裂开一道缝隙，缝隙中冒出的寒气让周围的杂草瞬间冻结。无数冰蛛从缝隙中爬出，蛛腿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爬过的地方留下细碎的冰痕，朝着李穆爬去。“冰蛛噬心！”这阴阳师狞笑着，操控着冰蛛形成一个包围圈，蛛群爬过的青石板上，冰痕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
李穆不慌不忙，唐刀在身前划出一道金色弧线，“圣武明心诀”的金光附着在刀身上，像给刀镀上了一层太阳的光芒。每一次劈砍都将数只冰蛛斩为碎片，碎片落地即化为冰水，在地上汇成一小滩，很快又结成薄冰。他脚步沉稳，如铁塔般屹立在原地，任凭冰蛛如何扑咬，都无法突破他的刀光防线，蛛群撞在刀光上，像撞在烧红的烙铁上，瞬间化为水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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