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娟当天又去买了些豆子,骑车回到家,头一件事就是把豆子泡上。忙活完,她站在小院里四下打量。晌午的阳光明晃晃地照进来,把这灰扑扑的小院衬得更没个看相,一点鲜活气儿都没有。
她脱下羽绒服挂好,换上干活穿的旧棉袄,套上袖套,就开始拾掇院子。先搬来些砖头垫在底下,垫了足有一尺高,又去村后头捡了些别人扔的泡沫箱,从地里运来土填上。接着骑车到市场上,挑了好几样花苗回来,一棵一棵仔细种下。
忙活了一下午,晌午饭就随便啃了个饼、喝了两口水。小院里渐渐有了模样:一株红腊梅、一株黄腊梅,两盆丁香、一盆海棠、一盆玉兰,还有月季、金银花……等她直起腰来,已是傍晚时分。夕阳斜斜照进小院,柔和的光线让原本灰扑扑的院子一下子有了生机。她又特意在院门边种了棵紫藤,盼着将来花开时,能爬成个拱形的花门。望着眼前这番景象,秀娟不由嘴角弯了起来。
忽然墙头传来一阵笑声:“秀娟婶子,你可比从前会过日子了!咋突然种这么多花花草草?”
秀娟回头一瞧,是兰芝围着围巾、抱着小女儿,正扒在两家中间的墙头上朝这边看。小花奶声奶气地问:“妈妈,咱家院子为啥不种花呀?”
“养活你们几个就够我操心的了,哪还有闲心侍弄花!”兰芝看着秀娟红扑扑的脸蛋,笑道,“婶子,你以前可不这样,如今像变了个人似的。”
秀娟心里嘀咕:我以前还是富家小姐呢,吃穿不愁,现在买这几盆花可肉疼了半天,能一样吗?
“哪儿变了?我不还跟以前一样。”秀娟一边收拾花株,一边和兰芝闲聊。
兰芝把奶瓶塞到小花嘴里,接着说:“就是变讲究了嘛!以前出门也不换衣裳,一礼拜才洗一次衣服。如今出门干干净净,还喜欢上这些花啊草的……”她顿了顿,又说,“要我说,还是你家八两能挣!不像我家那口子,虽说是个干部,整天写写画画的,顶啥用呢?还是八两有手艺踏实,走哪儿都端得上饭碗,比我们家的强多啦!”
“你家根生好歹坐办公室,风吹不着日晒不着的,我们家八两哪比得上?整天脸上糊得跟鬼似的,挣的都是辛苦钱。”秀娟把花苗都安置好,洗干净手,把米焖在煤炉上。瞅瞅外头天色,就拎起一篮衣服去河边洗。
路过墙根,看见小花含着奶嘴冲她笑,秀娟忍不住逗了逗孩子:“小花真乖,还冲我笑呢!”
说完就和兰芝再见,提着篮子往河边走。她还得经过那片坟地,虽然村里有大道通河边,可绕得太远,这条小路近便多了。白天看着坟头上刻的名字,秀娟忽然想:从前人死了土葬,好歹还留个全乎身子,将来自己要是不在了,能不能穿回江俏俏身上还难说,怕是只能化成一把灰,魂都没处飘。
她拢紧衣服,挽紧篮子,加快步子穿过坟地。到了河边,她长长舒了口气,像是要把刚才的憋闷都呼出去。找了一块又大又平的石头当搓衣板,她把衣服浸湿、打上肥皂,抡起棒槌一下一下捶起来。
正捶着,突然听见有人喊“救命啊!”。秀娟抬头望去,只见河中间飘着个人影,穿着红羽绒服,正挣扎着往下沉。
秀娟想都没想,甩掉棉衣就跳进了刺骨的河水里——要知道,江俏俏当年可是游泳健将,班里接力赛她总是最后一棒。
她飞快地划过去,托住那女子的腰,一点一点往岸边拽。河边有个男人正急得跺脚,眼看秀娟快靠岸了,他也不顾一切跳进水里,帮着把女子拖上岸,气喘吁吁地安慰:“秀秀,没事了,没事了……”
穿红羽绒服的姑娘叫秀秀,脸色苍白,浑身湿透。秀娟觉得她有点面熟,一时却没想起来。那姑娘突然一把抱住秀娟的腿:“天啊!您可是我的救命恩人!”
秀娟仔细瞅了瞅对方湿漉漉的头发下那张漂亮脸蛋,恍然大悟:“哎哟,这么巧!怎么又是你?”
原来这姑娘正是上次在菜市场被偷手机的那个漂亮妹子。旁边的男人也明白过来,连声道谢,又问秀娟家住哪儿。
秀娟说:“好找得很!周边全是小洋楼,就我们陈家村还是老样子。”
她原本还以为姑娘是想不开跳河,忍不住劝道:“妹子,你还年轻着呢,好日子在后头!现在不愁吃不愁穿的,有啥想不开的?”
姑娘笑起来:“婶子,不是的!我男朋友喜欢画画,我正在那儿摆姿势呢,谁想到河边有个坑,一脚没站稳滑下去了!偏他又不会水……要不是您,我今天可真要去见上帝了!唉,您真是我的福星!”
秀娟一听也笑了:“哦,是这么回事!我说呢,长得这么俊俏,要是真去见上帝了,多可惜!”
那男的说:“婶子,您真是好人!不然我这辈子都过不去这个坎……您这一下是救了两条命啊!太感谢了!”
“嗨,谢啥!都是镇上的人,别这么客气。”秀娟自己也湿透了,那男人见她还要洗衣服,非要帮忙。
秀娟催他们赶紧回去换衣服,男人却坚持要帮她把衣服洗完再走。秀娟推辞不过,只好把衣服在河里涮了涮,就急着催他们回家。
两人再三道谢,说改日一定登门拜访。秀娟笑道:“街里街坊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用不着这么客气!”
天擦黑的时候,秀娟才一身湿漉漉地回到家。陈八两正站在院里发愣——他想不通,自己老婆连护手霜都舍不得买,咋突然买这么多花回来种?
“真是邪门了……”他挠着头琢磨,忽然听见身后有人说话:“站这儿发啥呆呢?菜也不炒。”
他回头一看,秀娟浑身湿透站在那儿,心里一惊:“你咋了?掉水里了?哎哟,没事吧?”
秀娟把洗好的衣服晾起来,说:“没事,在河里救了个人。”
“救人了?”陈八两更诧异了,“你又不会水,咋救的啊?”
秀娟抬眼瞟他一下:“谁说我不会?只是没告诉你罢了。”
陈八两有点发蒙——他老婆明明不会游泳的啊,怎么一个月工夫就会了?
“你……啥时候学的?”他不安地问。
“不告诉你!离了你,我还啥都不会了?”秀娟晾好衣服,进屋换了身干爽衣裳,催着还在院里发愣的陈八两,“快去炒菜吧,我今儿可累坏了。”
这顿饭,就让八两去做吧。穿越成张秀娟以来,头一回,她觉得自己是真的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