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幽蓝色的火焰并非燃烧纸张,而是在吞噬着那八个墨字。
墨迹在火光中扭曲、消散,又重新凝聚,化作了一行崭新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血色小字:“心通则钥现,血沸则碑开。”
血色字迹映在林昭的瞳孔深处,像两盏摇曳的鬼火。
他猛然抬起头,视线越过井口,穿透层层叠叠的废墟阴影,死死地钉在远处的石碑上。
他明白了,彻底明白了。
母亲留下的不是一个冰冷的谜题,而是一道用血肉和灵魂铸就的考验。
所谓钥匙,并非实体,而是一种资格的认证。
要让那座承载着母亲最后执念的石碑松动,必须让她的残魂感知到一件事——林家的血脉并未断绝,守护这份血脉的决心,也从未消亡。
“娘不是要我们去唤醒她,”林昭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和决绝,他转身,目光灼灼地看着苏青棠和搀扶着她的苏青梨,“她是要我们证明给她看。证明我们……回家了。”
他深吸一口气,胸口的金纹随着呼吸剧烈起伏,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破体而出。
他看着苏家姐妹,一字一顿地说道:“青棠,用你的净化之力稳固心神。青梨,你的异能与大地共鸣,将我们的气息连接在一起。我,则用林家的血,引动石碑的根基。”
他的计划疯狂而大胆,却是在场唯一可行的道路。
“我们三人,一起唱那首《守心谣》。”
苏青棠脸上的泪痕未干,闻言重重地点了点头。
苏青梨苍白的脸上也浮现出坚毅之色,她用那只完好的手,紧紧握住了姐姐的手。
三人围着那口枯井盘膝而坐,形成一个不稳固的三角。
老驼退到更远处,佝偻的身影融入一根残破的石柱阴影里,浑浊的眼睛里情绪复杂,既有期待,又有深深的忧虑。
苏青棠率先闭上双眼,她颤抖的掌心向上,一圈柔和的金色光晕缓缓扩散开来,如同一轮微缩的太阳,驱散了周遭刺骨的阴寒。
那光芒笼罩住三人,将他们紊乱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渐渐抚平。
紧接着,苏青梨伸出那只布满狰狞伤疤的残掌,轻轻贴在布满血色青苔的地面上。
一股无形的波动以她的手掌为中心,如水波般向四面八方蔓延。
大地深处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低沉轰鸣,仿佛这片废墟垂死的心脏,被重新注入了一丝微弱的活力。
她将三人的气息,通过大地,与远处的母碑紧紧联系在了一起。
林昭凝视着井口深不见底的黑暗,毫不犹豫地咬破舌尖。
一股腥甜的铁锈味在口中炸开,他没有吞咽,而是俯下身,将一口精血喷在身前的地面上。
那殷红中夹杂着丝丝缕缕黑气的血液并未散开,反而像是有生命一般,在他的指引下迅速游走,勾勒出一幅玄奥复杂的图案——正是签到界面上那晦暗不明的九脉图。
“庭前梨花落,心上血一捧……”
苏青棠率先开口,歌声带着哭腔,干涩而颤抖。
“……守得月影孤,盼得稚子归。”
苏青梨接了下去,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如同从地底深处挤出的誓言。
林昭最后加入了进来,他的声音低沉而压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中生生撕扯出来,带着血与火的滚烫。
三人的歌声算不上动听,甚至有些跑调,但其中蕴含的情感却如同一柄重锤,狠狠地敲击着这片死寂的空间。
那是离散多年的孩子,在母亲坟前最笨拙也最真诚的呼唤。
刹那间,风停了,虫鸣也消失了。
远处的石碑,那座被老驼称为“林婉容之骨”的石碑,开始发出嗡嗡的低鸣。
碑身上,“林氏婉公”四个血字仿佛活了过来,颜色变得前所未有的鲜红,一滴浓稠的血珠从“容”字的最后一笔下渗出,沿着碑面,极其缓慢却又无比坚定地,向上蜿蜒,爬过那冰冷的石面,最终,停在了“林昭”二字的起笔处。
就像一只跨越了生死的手,终于抚摸到了自己孩子的名字。
与此同时,林昭和苏青棠胸口的半块玉佩同时灼热起来,仿佛两块烧红的烙铁。
它们自行挣脱了束缚,从两人衣襟内飞出,悬浮在井口的正上方。
两块玉佩在空中急速旋转,最终“咔哒”一声,完美地合二为一。
玉佩的合拢处,金光迸射,一道从未见过的、由无数细密线条构成的双生莲花图纹一闪而逝。
“轰——”
一声巨响并非来自外界,而是直接在三人的灵魂深处炸开。
井底,传来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
那叹息里没有怨恨,没有不甘,只有无尽的疲惫和终于得以卸下重担的释然。
仿佛一位站立了太久的母亲,在确认自己的孩子们已经能够独当一面后,终于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合二为一的玉佩停止了旋转,光芒尽敛,静静地悬浮着。
随后,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牵引,缓缓地、缓缓地向井底沉去。
它穿过层层稀薄的雾气,最终精准地嵌入了石碑正中心一个早已预留好的凹槽内。
严丝合缝。
林昭脑海中的签到界面剧烈震颤,那颗代表着第八个地点的、死星般沉寂的灰色光斑,在玉佩归位的瞬间,骤然爆发出璀璨夺目的光芒。
一行新的文字浮现其上:“第六墓·母碑归位,守心魂九存八。”
成功了!
林昭心中涌起一阵狂喜,压抑许久的巨石仿佛瞬间被搬开。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去触碰那代表着希望的井口。
然而,就在他指尖即将触及井沿的瞬间,异变陡生!
井底,刚刚嵌入石碑的完整玉佩,其边缘竟毫无征兆地燃起一簇幽蓝色的火焰!
那火焰与之前在残页上燃烧的一模一样,却更加阴冷,更加狂暴。
林昭想要去抓住什么,哪怕只是抓住一丝母亲留下的气息。
他的手探入了井口,可迎接他的不是温润的玉石,而是焚烧灵魂的酷刑。
“滋啦——”
一声皮肉烧焦的可怕声响。
林昭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灼痛从指尖传来,瞬间传遍全身。
他猛地缩回手,只见自己的手掌已经皮开肉绽,鲜血淋漓,而那流出的血液,竟是触目惊心的漆黑之色,还冒着丝丝缕“|”的黑气!
“别碰它!”老驼雷鸣般的暴喝自身后传来,声音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骇,“钥不可持!它被你娘下了血咒,只认将死之人!你阳气太盛,血脉又是它要守护的根源,强行触碰,血咒反噬,心脉立断!”
林昭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被苏青梨和苏青棠一左一右死死扶住。
他死死地盯着自己那只被灼伤的手,黑血正不断从伤口涌出,滴落在地,将脚下的青苔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剧痛,远比手上的灼伤更加恐怖,正顺着他的经脉疯狂上涌,直冲心口。
他抬起头,双目赤红地望着井中那枚静静燃烧的玉佩,喉咙里发出一声近乎野兽般的嘶吼:“娘……为什么?你连最后这把钥匙,都不肯让我亲手去拿?”
他的质问,他的不甘,他的痛苦,回荡在空旷的废墟里,却只换来死一般的沉寂。
风,忽然又起了。
井底那簇幽蓝色的火焰,在风中摇曳了一下,然后……悄然熄灭。
燃烧的玉佩也随之失去了所有光泽,彻底沉入了碑身之中,再无踪迹。
仿佛它出现的目的,就是为了完成一次交接,并留下一个最后的警告。
万籁俱寂中,一道轻得几乎无法听见的、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低语,顺着井口飘散出来,钻入每个人的耳中:
“等……最后一个名字……”
话音未落,井口边缘,那些之前被林昭精血浸染、后来又凝固成暗红色的血迹,开始再次蠕动。
它们汇聚成一条细线,在三人惊骇的注视下,缓缓地、一笔一画地,勾勒出了三个新的字。
那不是林昭,也不是苏青棠。
是——苏青梨。
夜风卷过,带着刺骨的寒意。
林昭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胸口那股反噬的剧痛猛然爆发,仿佛有一柄无形的冰刀插进了他的心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刀刃,在血肉中狠狠地搅动。
他闷哼一声,身体一软,半跪在地,那只被灼伤的手掌无力地垂下,漆黑的血液一滴一滴,渗入脚下冰冷的土地。
他死死撑着地面,每一次喘息都艰涩无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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