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灵谷的另一端,一方青石坪上。
冷月刚刚结束了今夜的剑术修行。
清冷的月光如同寒霜,均匀地洒落在她那张棱角分明清丽侧脸。
一缕香汗悄然滑落,流过她修长白皙的脖颈,最终隐没于衣领之内。
她收剑而立,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正准备就地盘膝调息。
然而,一阵女子笑声,清晰地飘入了她的耳中。
笑声?
冷月美眸一凝,她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在这深夜的药灵谷,除了她们几人,哪里还会有旁人?而这笑声……清脆、悦耳,带着一种欢畅的欣喜。
是……花仙子?
这个想法一起,冷月的心跳竟不受控制地漏了一拍。
在她心中,花昕凝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医仙,更是救了她性命的恩人。
这些时日,她见过花昕凝的专注与凝重,却唯独从未听过她如此发自内心的笑声。
那笑声,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让她的心,莫名地升起了一股强烈的烦躁。
鬼使神差地,她收敛了气息。她足尖在草叶上轻点,悄无声息地朝着那笑声传来的方向——丹房,潜行而去。
她没有靠得太近,透过窗户的缝隙,将目光投向丹房之内。
温暖的橘色火光,从窗格中透出,将屋内两道紧挨着的身影,拉出长长的、交织在一起的影子,投射在竹墙上。
陆长风的侧脸上,带着温柔与戏谑的促狭笑意,正凑在花仙子耳边低声说着什么。
他的身体微微前倾,那个距离,已经远远超出了应有的界限。她甚至能看见,陆长风说话时带出的微弱气流,吹动了花昕凝耳畔的一缕秀发。
而那个一向清冷、不假辞色的花昕凝,正微微侧着头,专注地倾听着。
没有去处理身前那些珍贵的药材,那张绝美的容颜上,笑靥如花,一双清澈的眼眸中,是她从未见过的璀璨光芒。她甚至无意识地,将身体微微靠近陆长风。
那一幕的画面,和谐、温暖,甚至带着一丝她极其不愿承认的……登对。
就如同一根细针,轻轻地扎在了冷月的心上。
不痛,却酸。
一种她从未体验过的、陌生的酸涩感,从心底蔓延开来,让她的指尖都感到一阵微麻。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剑柄,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发白。
嗡——!
仿佛感受到了主人那极度不宁的心绪,她手中的“惊鸿”剑在月光下发出一声轻微的轻鸣,剑身散发出的寒意都比刚才凌厉了几分。
她有那么一瞬间,想要冲进去,当场“揭穿”陆长风的虚伪面目。
但她终究没有这么做。她有她的骄傲,也有她身为客人的本分。
她只是默默地转身,正准备带着满心的酸涩与烦乱离开。就在这时,丹房的竹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花昕凝似乎有些乏了,揉了揉眉心,对跟在身后的陆长风柔声说道:“夜深了,今日便到这吧。你讲的那些故事很有趣,但我还需看顾丹炉,就不送了。陆公子也早些歇息,你的神魂之伤,还需静养。”
“仙子请留步,您也早些休息。”陆长风脸上挂着微笑,目送着花昕凝的身影消失在通往主屋的另一条小径上。
做完这一切,他才缓缓转过身,目光如电,精准地锁定了不远处那棵古树的阴影,嘴角勾起一抹玩味,戏虐道:
“大半夜的不睡觉,冷月姑娘躲在那里,莫非是也想听我讲‘霸道剑仙爱上我’的故事?”
树影下的阴影猛地一颤!
冷月没想到自己早已暴露,更没想到对方会如此直接地揭穿。
她从阴影中缓缓走出,月光重新照亮她冰霜的俏脸。
被当场抓包的窘迫,与心中那股无名之火交织在一起,让她握着剑柄的手更紧了,“与你无关。我只是在警戒,以防宵小之辈,行不轨之事。”
“宵小之辈?不轨之事?”陆长风仿佛没听出她话里的讥讽和影射,缓步向她走来,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带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这里除了我们几个,可没有别人了。还是说,冷月姑娘觉得,我就是那个图谋不轨的‘宵小之辈’?”
“你是什么样的人,你自己心里清楚!”
冷月终于不再掩饰,她毫不退让,目光直视着他,话语中充满了不加掩饰的鄙夷,
“花言巧语,用些闻所未闻的奇谈怪论去哄骗一位不谙世事的医仙,陆长风,这就是你的本事吗?你把花仙子的善意与单纯,当成什么了?!”
她以为这番指责,至少能让对方感到一丝羞愧或愤怒。
然而,陆长风的反应,却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
他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赞许,仿佛在夸奖一个终于开了窍的学生。
“不错,看来你总算看明白了一点。”
他走到冷月面前,与她相距不足三尺,那股独特的、侵略性的阳刚气息扑面而来,让冷月呼吸一窒。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如同重锤,一字一句地敲在冷月的心上:
“我从不做没有意义的事。对花仙子,我确实是在‘哄’,但不是为了哄骗她的感情,我是在进行一次‘价值投资’。她拥有我们现在最需要的东西——顶级的医术、安全的庇护所以及无法估量的人脉资源。而我,恰好拥有她最渴望的东西——治愈她道心之伤、让她看到丹道更高层次的‘可能性’。”
“价值……投资?”
冷月被这个词汇彻底震住了,对方这套闻所未闻的理论面前,她甚至一时间忘了该如何反驳。
只能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他,喃喃道:“你……你把对恩人的帮助,对一位仙子的敬仰,都……都当成一场可以计算利益的交易?”
“不然呢?”陆长风向前踏出一步,距离更近了。
他那双黑亮的眼眸仿佛能洞穿人心,将冷月所有的伪装都剥得干干净净。
“冷月,你以为你今晚站在这里,只是因为看不惯我的所作所为吗?收起你那套自欺欺人的说辞吧。”
“你之所以会心烦意乱,之所以会剑心不宁,不是因为我‘哄骗’了花仙子,而是因为你发现,我为她提供的‘价值’,远比你想象的要高,高到让你产生了危机感!”
“你!”冷月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
陆长风却步步紧逼,声音愈发冰冷。
“你以为你留在这里,仅仅是因为报恩?不,你也是在投资!你用你的剑,你的忠诚作为筹码,投资在我身上!你在赌,赌跟着我,能让你活下去,能让你看到更强的风景,能让你突破你那早已停滞不前的剑道瓶颈!”
“我们是一类人,冷月。只不过,我比你更清醒,更坦诚。我从不掩饰我的目的,而你,却还在用‘道义’和‘本分’来粉饰自己的野心。”
说完,他不再看那个已然呆立当场、浑身僵硬的清冷女剑客。
他与她擦肩而过,只留下一句淡淡的话语,消散在清冷的月色中。
“想清楚你自己的‘投资价值’,再来质问我的‘交易’是否公平。晚安,我的……剑。”
陆长风的身影消失在竹屋的门后,只留下冷月独自一人站在月光下,宛如一尊被冰封的雕塑。
许久之后,她才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手中那柄嗡鸣不休的长剑。
月光下,剑身映照出她自己那张冰冷、迷茫的脸。
剑心,已然大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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