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一划。
屏一黑。
直播已中断
四个白字，戳在百万人的眼珠子上。
没了。
互联网那头，是山崩，是海啸。现实这头，是死寂。
一根针掉地上，能听见响儿。
时间，好像被那两巴掌抽停了。
风都停了。
空气里，一股子汽车尾气混着尘土的味道。
马路牙子上，围着的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跟木头桩子似的，杵在那儿。
眼珠子瞪得溜圆，嘴巴半张着，能塞进去一个鸡蛋。
他们看见了什么？
一个搞直播的，把汉武集团的太子爷，给抽了。
当着百万人的面，抽的。
这不是拍戏。那八个躺地上哼哼的保镖，不是群众演员。王健利那张脸上，五道指印，红得发紫，肿得跟发面馒头似的，嘴角还挂着血丝。
真家伙。
梁非凡松手。
那动作，像扔了块垃圾。
王健利，汉武集团的太子爷，腿一软，“噗通”，坐地上了。
一屁股的灰。
他没喊，也没叫。就是坐在那儿，浑身筛糠似的抖。
那张脸，青一阵，白一阵，红一阵。最后，定格成猪肝色。
屈辱。愤怒。
还有点别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二十多年，含着金汤匙长的，爹妈都没动过他一根指头。
今天，在这大马路上，让人给干了。
还是抽的脸。
“你……”
半天，他牙缝里挤出个字。声儿都哑了，跟破锣似的。
梁非凡低头瞅着他。
那眼神，平静，没一点波澜。像口深不见底的井。
他没再搭理这滩烂泥。
转身，弯腰，把掉地上的手机捡起来。屏幕黑着，他也不看，随手揣进裤兜里。
活儿，干完了。
他转过身，扫了一眼周围那些木头桩子。
“看什么看？”
他一咧嘴，露出一口白牙。
“见义勇为，没见过？”
声音不大，但砸在人耳朵里，嗡嗡的。
人群里，有几个人，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这人，笑着。
但那笑，比哭还瘆人。
一股子蛮不讲理的横劲儿，从骨头缝里往外冒。
梁非凡的眼光，落在那个被救的中年大叔身上。
大叔四十来岁，眼镜，白衬衫，裤线上还有褶。一脸的后怕，又一脸的感激，嘴唇哆嗦着，想说点什么，又说不出来。
梁非凡冲他摆摆手。
不用。
就这么简单。
“你他妈别走！”
地上的王健利，总算缓过劲儿来了。他手撑着地，晃晃悠悠站起来，一手捂着脸，一手指着梁非凡的后背。
那手指头，抖得跟弹棉花似的。
“有种你给老子站住！你知道老子是谁吗？汉武集团！我让你死！让你全家都死！”
他那八个保镖，也挣扎着爬起来，护在主子旁边。龇牙咧嘴的，但眼神还挺凶。
是群好狗。
梁非凡转过来，看着他，乐了。
那笑，挺有意思。
“哦？”他冲王健利勾了勾手指头，“行啊。那你叫人。”
他往前走了一步。
就一步。
王健利下意识往后缩了一下。
“打电话，”梁非凡说，“叫你爹，王大海。让他把公司里能喘气的都叫来。或者，你干脆点，报警。”
他的嘴角，往上翘了翘，带着点儿嘲讽。
“你跟警察说，你刚吸完粉，开车差点把人撞死。然后，我把你给打了。你看看，他们是先抓我，还是先抓你？”
“你！”
王健利眼珠子一下就红了。
毒驾！
这俩字，像根针，一下就扎他心窝子上了。
他出门前，确实跟几个狐朋狗友玩嗨了。
现在脑子还木着呢。
这事儿，他爹王大海三令五申，玩归玩，别留下把柄。尤其不能碰上公家的人。
一旦坐实了毒驾，天王老子也保不住他。
这个浑身肌肉的莽夫……他怎么知道？猜的？
王健利心里发虚。
他横，是仗着他爹，仗着“汉武”这两个字。可这事儿要是捅出去，他爹能先打断他的腿。
他不敢赌。
“你……你给老子等着……”
狠话，还在放。但那股子气焰，明显下去了。
“滚！”
梁非凡吼了一声。
王健利一哆嗦，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那眼神，像条被踩了尾巴的狗。
转身，钻进了那辆扎眼的保时捷911。
八个保镖，一个开车门，几个护着他，动作挺狼狈。
“轰——”
引擎吼了一声，像是不甘心，又像是害怕。
车，跑了。
夹着尾巴。
梁非凡看着，没动。
他知道，这事儿不算完。王健利这种人，睚眦必报。明着不行，就来暗的。
这，就对了。
他怕的，不是对方报复。他怕的，是对方不来。
网上。
炸了。
彻底炸了。
梁非凡的直播间，虽然黑了，但成千上万的录屏切片，像病毒一样，在每个APP里疯狂传播。
太阳花园，A栋，1203。
一间暗室。
只有屏幕的光，照亮一张没有表情的脸。
陈默。
他看着主屏幕上定格的画面。
梁非凡的手掌，正落在王健利的脸上。
“莽夫。”
陈默吐出两个字。
声音不大，在安静的房间里，很清晰。
“没有计划，没有预案，全凭本能驱动。这种行为，从风险控制的角度看，愚蠢至极。”
他端起手边的杯子，喝了口水。
凉的。
“汉武集团，王大海。一个靠野蛮生长起家的枭雄。你打了他的独子，等于是在挑战他的底线。”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几下，屏幕上，关于汉武集团的资料，一条条列出来。
陈默靠在椅子上。
他在评估这个叫梁非凡的“合作者”。
一个掌握着未来的人，在现实里，却像个最原始的野人一样，用拳头解决问题。
这算什么？
反差？
陈默看着屏幕上那张脸。
那张脸上，有股劲儿。
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儿。
一股“规矩就是狗屁，老子就是规矩”的劲儿。
陈默的嘴角，不易察觉地，动了一下。
“虽然……是个不折不扣的蠢货。”
他自言自语。
“但有这么个兄弟……”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词。
“好像……也挺有意思的。”
街上。
人，散得差不多了。
梁非凡还站那儿。
刚才那股子火，那股子气，正顺着血管慢慢往下流。
很痛快。
重生回来，他一直憋着。憋着末世那股子杀气，学着当个正常人。
可刚才那一幕，他没憋住。
那辆跑车冲过来的时候，他脑子里，全是末世里那些草菅人命的畜生。
那两巴掌，是替上辈子的自己打的。
也是替所有被这些畜生欺负过的人，打的。
“嗡……嗡……”
手机震了。
梁非凡掏出来一看。
张经理
力美健身房的主管。
他才想起来。
昨天，他旷工了。
重生回来，事儿太多，打卡上班这事儿，早忘干净了。
他划开。
“梁非凡！”
张经理的公鸭嗓，跟炸雷似的，从听筒里钻出来。
“你他妈还知道接电话？昨天人呢？死了？！旷工懂不懂？公司制度是不是厕所里的纸，给你擦屁股用的？！”
一梭子话，突突突地扫过来。
梁非凡把手机拿远了点。
等那边喘气了，他才开口。
“哦，有事。”
“有事？你有个屁事！天塌了？你爹死了？我告诉你梁非凡，别以为自己有几块肌肉就了不起！这里是公司，不是你家后院！”
“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滚过来！今天再敢迟到，你就直接滚蛋！”
“啪！”
电话挂了。
梁非凡拿着手机，有点想笑。
前一分钟，他还是个让太子爷屁滚尿流的狠角色。
后一分钟，就成了个因为旷工被经理骂得狗血喷头的打工仔。
这世界，真他妈操蛋得有意思。
也行。
这通电话，正好把他的火气给浇灭了。
他现在，确实还是个打工的。
“上班。”
他自言自语，拦了辆出租。
拉开车门，坐进去。
“师傅，力美健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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