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留下的那缕“精纯阴气”像一剂强效兴奋剂,让陈苟在接下来的几天里精力异常充沛,连带着那200点阴德带来的微弱“幸运”似乎也活跃了些,让他暂时避开了房东的换锁危机(房东崴了脚在家休养)。
但王胖子和李哥的失踪,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时刻提醒着他这份“工作”的致命性。
司机群里一片死寂,偶尔有人冒泡也是充满绝望的询问和祈祷,再无人敢炫耀“高收益”订单。
恐惧被暂时压抑,却并未消失,反而在酝酿。
直到手机日历上那个鲜红的圆圈——农历七月十五,中元节。
从清晨开始,天色就阴沉得不像话,铅灰色的厚重云层压在城市上空,明明是盛夏,但空气却似乎带着一股渗入骨髓的阴冷。阳光仿佛被无形的力量过滤掉了,白昼如同黄昏。
街上的行人比平日少了许多,步履匆匆,神色间带着一种莫名的惶惑。偶尔有电子屏幕闪烁几下,发出滋滋的电流噪音。
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笼罩着整座城市。
傍晚时分,陈苟正犹豫着今晚要不要冒险出车,手机屏幕猛地亮起前所未有的血红色刺眼的光芒!不是订单提示,而是一条覆盖了整个屏幕的强制推送信息:
中元节·百鬼夜行狂欢专线·限时开启!
司机:CN-742(陈苟)
强制接单!任务:午夜12点整,准时抵达城隍庙旧址,接待特殊‘旅行团’,按指定路线完成‘百鬼夜行观光专线’巡游一圈。
服务要求:保持车速平稳,禁止开窗(特殊要求除外),禁止中途停车,禁止与乘客进行非必要交流。
预估结算:天价阴德(10000点) 特殊物品:赦罪木牌(可抵消一次致命违规惩罚)!
血红的字体如同流淌的鲜血,散发令人心悸的诱惑,字里行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压。但最后那个“赦罪木牌”,像一道救命符,瞬间击中了陈苟内心最深的恐惧——王胖子李哥的下场,论坛里那些消失的司机!
“强制接单…”陈苟看着那四个字,嘴角泛起一丝苦涩。
他根本没得选。拒绝?想想那扣除十年阳寿或器官功能的惩罚,他毫不怀疑系统会说到做到。
天价阴德!保命符!
恐惧与贪婪如同两条毒蛇,再次在他心底疯狂撕咬。
最终,对生存的渴望压倒了纯粹的恐惧。他狠狠一咬牙,眼中闪过一丝赌徒般的狠厉:“妈的,干了!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有那块牌子,说不定真能捡条命!”
深夜十一点五十分。
城西城隍庙旧址,早已拆迁,只留了一片荒芜废墟和几段残垣断壁。这里远离城市灯火,荒草丛生,残破的石碑在惨淡的月光下如同沉默的墓碑。阴风怒号,卷起地上的尘土和枯叶,打着旋儿,发出呜呜咽咽如同鬼哭的声响。
浓得化不开的灰白色雾气弥漫在废墟之上,能见度不足五米。
陈苟的破现代像一叶孤舟,碾过荒草碎石,在APP导航(此刻的地图已完全扭曲,显示着一条从未存在于现实的道路)的指引下,战战兢兢地驶入这片死寂之地。
寒气透过车身的缝隙丝丝缕缕地钻进来,即使开着暖气,也冻得他手脚冰凉。
手机时间跳到23:59。
车子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操控着,在废墟中央一块相对平整的空地上稳稳停下。发动机自动熄火,车内车外陷入一片死寂,只剩风吹草木细微声响。
陈苟的心跳声在死寂中如同擂鼓。他死死抓着方向盘,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车窗外翻滚的浓雾。
午夜十二点整!
“铛——”
一声悠远、沉重、仿佛来自幽冥深处的钟鸣,毫无征兆地在天地间响起,震得陈苟耳膜嗡嗡作响。
紧接着,车外浓雾剧烈地翻涌起来!无数影影绰绰、形态扭曲怪诞的黑影在雾气中晃动。一股混杂着泥土腐朽、血腥、焦糊、水腥、以及浓重阴寒的、难以形容的复杂气味,如同实质般穿透车门缝隙,瞬间充满了整个车厢!
“咔哒…咔哒…咔哒…”
车门锁自动打开的声音,在死寂中如同丧钟敲响。
无形的力量牵引着车门。陈苟屏住呼吸,眼睁睁看着后座车门和副驾驶车门同时向外滑开。
浓烈的阴寒气息如同潮水般涌入!
“鱼…我的鱼!别跑!”一个浑身湿透,皮肤肿胀发白,不断往下滴着浑浊水珠的身影率先挤了进来,一同进来的还有股浓烈的水腥味和河底淤泥的腐败气息。他怀里抱着一个湿漉漉的麻袋,里面似乎有活物在拼命挣扎蹦跳,水渍瞬间在座椅上洇开一大片。这是水鬼。
“有辱斯文!成何体统!”
一个穿着破烂长衫,怀里抱着自己脑袋的书生紧随其后。那头颅嘴巴开合,喋喋不休地抱怨着,眼睛却灵活地四处乱转。无头书生的身体摸索着坐下,那颗头被他小心地放在膝盖上,还在嘟囔:“挤死了挤死了!”这是无头鬼。
“滋啦——”
一股皮肉烧焦的糊味伴随着青烟猛地冒起!一个浑身焦黑,如同被烈火焚烧过的人形生物,一屁股坐在了水鬼旁边。他身上的“油脂”滴落在座椅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留下焦黑的印记,青烟袅袅。炭鬼不满地哼唧了一声,一股烤肉味弥漫开来。这是炭鬼。
“嗷——烫死老子了!”一声凄厉的惨叫。一个披头散发,吐着长长紫黑色舌头的家伙,正手忙脚乱地把不小心卷到炭鬼胳膊上的舌头往回缩。他的舌头末端冒着青烟,一股焦糊味混合着尸臭散发出来。他另一只手提着一盏惨白幽光的灯笼,灯笼随着他的动作摇晃,映照出他脖子上深紫色的勒痕。吊死鬼疼得龇牙咧嘴,灯笼差点脱手。
最后,一道艳丽得刺目的身影分开浓雾,无视车厢内混乱的局面,其余鬼怪也投来的敬畏、忌惮或恐惧的目光,她径直走向副驾驶座。
苏晚。
她换了一身旗袍。不再是沉静的墨绿,而是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深红!金线绣着盛放的红莲,妖异而夺目。她本就冷白的肌肤在这血红的映衬下,更显得毫无生气。她面无表情,眼神比这中元节的夜风更冷冽,周身散发出的无形威压让车厢内混乱的鬼怪瞬间安静了不少。
苏晚优雅地拉开副驾驶车门,坐了进去,甚至还“咔哒”一声,给自己系上了安全带。然后,她微微侧过头,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看向身边紧张得快要窒息的陈苟,红唇轻启,声音依旧冰冷,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开稳点,陈师傅。”她的目光扫过后视镜里那几个形象特别“刺激”的鬼怪——滴水的、抱头的、冒烟的、吐舌头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补充道,语气带着一种近乎荒诞的认真:“我晕血。”
“嗡——”发动机在陈苟麻木的操作下重新启动。导航屏幕完全变了模样,显示着一条扭曲且泛着绿光的路线,沿途标注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地名:黄泉岔路、望乡台投影、半步多驿站(临时停靠点)…
地狱观光专线,正式发车!
陈苟感觉自己握着方向盘的双手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他必须全神贯注地盯着那诡异的导航,生怕错过一个路口就万劫不复。车速被APP强制控制在30码,缓慢地驶离城隍庙废墟,沿着那条现实中根本不存在的路线,巡游这座在特殊节点显露出另一面的城市。
车内的“乘客”们,在经过最初的安静后,很快原形毕露。
“哎哟!我的头!哪个不长眼的撞我头?!”无头书生的脑袋突然从他膝盖上滚落,掉到了湿漉漉的车厢地板上,正好滚到水鬼脚边。水鬼麻袋里一条筷子大小的鲶鱼猛地呲溜一下,滑了出来,“啪”地一下,甩了书生脑袋一脸腥水。
“啊!我的脸!我的斯文!你这腌臜的淹死鬼!”书生脑袋气得破口大骂,沾满粘液的脸孔扭曲。
“你才腌臜!你个穷酸腐儒懂什么新鲜河鲜?老子刚捞的!”水鬼不甘示弱,湿漉漉的手就要去抓地上的鱼,车厢地板瞬间积水更深。
“新鲜?我看是泡囊了吧!”书生脑袋在积水中蹦跶着回嘴。
“滋滋…噗…”炭鬼身上的油滴不受控制地滴落,一滴正好落在吊死鬼提着的惨白灯笼上!
“嗷——!我的引魂灯!你个焦炭精想烧死我啊!”吊死鬼的长舌头瞬间卷回,心疼地看着冒起青烟的灯笼,对着炭鬼怒目而视。
“你…你才是焦炭了!你…你全家是焦炭!”炭鬼似乎不太会说话,只会闷闷地反驳,身上的黑烟冒得更浓,烤肉味和焦糊味混合,熏得人(鬼)头晕。
“安静!”副驾驶座上,苏晚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声音不大,却如同冰锥刺入灵魂。一股更加凛冽的寒气瞬间席卷整个车厢,将混乱的阴气强行压制下去。滴水的、冒烟的、吐舌头的、蹦跶的脑袋,都瞬间僵住,只剩下导航冰冷的电子音和车窗外呼啸的风声。
陈苟全程精神高度紧绷,后背的冷汗浸透了衣服又被车内的阴气冻干,循环往复。他感觉自己像个开校车的司机,拉着一车刚从地狱幼儿园放出来的熊孩子,还是自带生化武器和物理攻击的那种!他内心疯狂OS:“这特么比早高峰高架堵车还让人心梗!投诉!老子一定要投诉这破系统!给鬼差打差评!”
苏晚看似闭目养神,但每当车辆经过某些特定的地点,她周身的气息就会发生微不可察的变化。
汽车驶过一条破败不堪、弥漫着陈旧脂粉气的老巷时,她搭在扶手上的手指会无意识地收紧,指节泛白,仿佛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在经过一座早已废弃、被藤蔓覆盖、黑洞洞的剧院后门时,一股更加刺骨的寒意会骤然从她身上爆发出来,连陈苟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脖颈处,那被血红旗袍高领遮挡的致命伤痕,似乎有丝丝缕缕比平时更浓郁的黑气逸散出来,空气中弥漫开一种极其淡薄又令人心悸的悲伤与怨毒。
陈苟一边小心翼翼地控制着方向盘,一边用眼角余光敏锐地捕捉着苏晚这些细微的变化。老巷…剧院后门…这些地方对她意味着什么?是她生前居住过的地方?还是…她死亡的地点?那浓烈的悲伤和怨毒,让陈苟心底的谜团如同这车外的浓雾,更加深重。
巡游路线漫长而诡异,仿佛穿梭在现实与幽冥的夹缝中。导航上标注的望乡台投影区域,车窗外的景象扭曲模糊,无数影影绰绰、面容悲戚的透明影子在雾气中若隐若现,朝着某个方向无声地张望,散发出浓烈的思念和不甘。陈苟甚至感觉自己的思绪都变得有些恍惚,一些早已遗忘的童年片段不受控制地浮现脑海,带着酸涩的滋味。
他死死咬住舌尖,用疼痛驱散那诡异的影响。
终于,在陈苟感觉自己快要被车内的异味、噪音和阴寒折磨得精神崩溃时,导航提示:
百鬼夜行观光专线完成!请停靠路边,乘客下车。
车子在一条空旷无人的郊区公路边停下,时间已过凌晨三点,后座车门自动打开。
水鬼抱着他的麻袋(里面的鱼似乎安静了),滴着水下去了;无头书生把自己的脑袋重新安好(虽然有点歪),整理着破长衫,骂骂咧咧地消失在雾中;炭鬼闷哼一声,带着一身焦糊味和青烟,步履沉重地离开;吊死鬼心疼地抱着他那盏被烫了个小洞的引魂灯,长舌头耷拉着,也飘走了。
最后,副驾驶的车门打开。
苏晚解开安全带,血红色的旗袍在昏暗的光线下流淌着妖异的光泽。她没有立刻下车,而是转过头,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再次看向陈苟。这一次,她的目光极其复杂,有审视,有探究,似乎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和解脱?
她红唇微动,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留下了一句低语:
“快了…就快结束了。”
声音很轻,却像一块巨石投入陈苟心湖,激起惊涛骇浪。结束了?什么结束了?她的复仇?还是…他的小命?
不等陈苟细想,苏晚的身影已幻影一般无声无息地融入了公路旁更加浓郁的黑暗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陈苟浑身脱力地瘫在驾驶座上,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手机屏幕亮起,结算提示音响起,这次带着一丝奇异的、仿佛金玉交击的清脆:
百鬼夜行观光专线任务完成!
乘客综合满意度:三颗星(秩序混乱,有待提升)
结算:阴德 8000点!
特殊物品奖励:赦罪木牌已发放至物品栏!
账户余额瞬间暴涨到8200点阴德!绿光闪烁,却丝毫不能带来暖意。而在物品栏里,多出了一个图标:一块巴掌大小、材质非金非木、刻着一个复杂古朴、散发着淡淡金光的“赦”字的令牌。令牌入手冰冷沉重,仿佛蕴含着某种奇异的力量。
陈苟紧紧攥着那块冰冷的木牌,感受着它带来的微弱却真实的安全感,仿佛溺水者抓住了一根浮木。但苏晚那句“就快结束了”的低语,如同魔咒般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伴随着她经过老巷和剧院后门时那浓烈的悲伤与怨毒…
劫后余生的庆幸被巨大的不安取代。
这“结束”,是终点,还是通往更可怕深渊的起点?
这块“赦罪木牌”,真的能赦免即将到来的风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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