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赤玉自从那日跟陶敏华对上后,晨课这件事就让她无比头疼,无他,陶敏华把从黄湘慈那儿的气,全撒她身上了。唯一要说什么因祸得福的,便是她的身体状态在次次“照顾”下,越来越好了,一改入寨之前的病气。
但是,关赤玉忘记了一件事。
陶敏华面露不快地叫停了跑在前方的关赤玉。
“你这女人,都不记自己的日子?”
没头没脑的一句问话,让关赤玉愣在原地转身看着陶敏华。
她两三步走了上来,道:“癸水来了。”
关赤玉彻底傻眼了。
也是陶敏华第一次在这个姑娘脸上看出一种叫作呆滞的表情,不禁觉得好笑。这人平时叫板的时候倒是没见这么呆啊?
关赤玉这两日腰酸背痛,睡得又格外沉,只道太久没锻炼体魄的后遗症,却独独忘记了自己来癸水这件事了。也并非完全怪她,在京时,为了掩人耳目,几乎是一直服用延期癸水的药物,一年半载只来两三次都是极有可能的,更别说做了十几年的男人。一朝回了女儿身,逃难至此......
江乱银的照顾,纪师傅给的那些药粥,符金苑朝九晚五,饮食又丰富可口。自然而然,身上的癸水就又来了。关赤玉反应过来时,有些许的尴尬。
她没有月事布。
“愣着干嘛?回去吧,今日免你三圈。”陶敏华抹了把额间的汗,原路折回。
关赤玉听通铺姑娘说的,陶敏华是客家人,生气的时候就爱发点白话烂杂。此刻显然是心情还不错的样子,免了她余下的圈数。
可是,就算是回去,该往哪里买呢.....关赤玉不禁汗颜,为官当政都没有穷途末路的窘境,做女子时,却让她陷入尴尬之地。更何况眼前这位还是跟她不对盘的秩使,要是能直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晕死过去才好。关赤玉闭上了眼睛,生出了一丝少女心气。陶敏华弯腰看她。
“...符金苑没有给你发月事布?”
陶敏华看着莽,话倒是一针见血。
关赤玉略带绝望地睁开了眼。
余下便是雷鸣般的爆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她金如意可真是坏啊!”陶敏华叉腰仰天大笑。“这不摆明了收拾你吗?”
好一个金娘,不然怎么叫落潮金算盘呢。
分明还是把关赤玉的账记得明明白白。
而好巧不巧,陶敏华跟金如意有些过节。
这两天,面上为难关赤玉,实则为难谁,整个五院上下心里端的跟个明镜似的。少顷,陶敏华对关赤玉的态度变得暧昧了起来,她原来只知道金如意新收的关系户在饭堂下了郑子槐的脸面。泼水也不过给子槐找找场子,没想到,这个姑娘的脾气原是哪儿都不讨好啊。
陶敏华眼珠子一转,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嘛!
一只大手就揽住了关赤玉的肩膀。
“走,送你几块月事布。”拍着胸脯就把关赤玉掳走了。笑眯眯的变脸堪比山上的天。
说是家,其实也不过是个四面通风的竹屋。
桌上蜡烛罩灯崭新,只点过几次,余下的就是一张几,一张竹床。进屋前,关赤玉特地抬眼看了看,陶敏华的屋檐下没有挂红绸子。
那人在帘后翻箱子。
关赤玉开口问道。
“那是请假用的。”
“什么假?”
晨课,不仅是院里的跑步,整个落潮都有这个环节。只不过没有院中那么频繁苛刻,每月中下旬各有一次,以往巡街点卯的亭兵都是挨家挨户地问,劳力费神,大当家觉得麻烦,干脆让不能参课的姑娘就把干净的月事布往檐下一挂,便作假条了。久而久之,各式各样的月事布倒是流行了起来。起先是绣花的,后来还有挂香草包的。唯有一件,挂白色的,便是服丧期不出操。
关赤玉以为自己已经适应了落潮的种种,结果听到陶敏华这番解释,简直是惊得掉下巴。怪不得一开始入城江乱银不多言语,若是那个时候说,怕不是季明月掉头就要游回去。这是什么大胆惊俗的女匪窝?
“......闻所未闻。”
关赤玉背手站在圆桌边,心中早就惊起骇浪,面上却只吐出了几个字。
一个包袱递了过来。
“练服也没法穿了,干脆一套全换了吧。”
隔着帘,陶敏华靠着桌子念叨:
“真是不知道你们这些关系户图什么。”
“?”换衣服的关赤玉顿住。
“你处处都不知深浅,还敢来这岛上当土匪。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落潮每年多的是前来投奔的落难姑娘,当然也不缺关赤玉这号小姐。但大多结局......
要是关赤玉知道汐水河的鳜鱼为什么那么肥美,还能气定神闲地品鳜?
陶敏华一边想着郑子铎前几日的通报,一边有些幸灾乐祸地摩挲着茶杯玩。
关赤玉默了一下,继续穿衣服。
陶敏华显然不知道,她是江乱银从水里捞起来的。
“这落潮可不是你们官小姐的避暑山庄。”陶敏华抛了抛杯子,“多得是吃人的老虎。”
有二院罩着又如何,看看岑惟川什么下场。闫二真是做侠女做上瘾了,真当其他院坐的住?私下塞人进五院,把金如意放在火上烤不说,她和陆静衡的日子也不好过。
关赤玉挑眉,她知道这落潮鱼龙混杂,头一只老虎不就是她陶敏华?她以为,此时陶敏华的帮助,加上回院借题发挥,让金如意下不来台才是陶敏华的真实目的,但是听这话,像是在劝她离开。
五院的权利纷争,似乎没有她判断的这么复杂。
“那陶秩使怎么知道,我不是吃人的老虎?”
关赤玉的话像惊雷。
陶敏华攥住了杯子。
她突然觉得,这位官家小姐有趣了起来。
“吃人的老虎是不会跑点步就大喘气的。”陶敏华戏谑道。
关赤玉被噎住了。
“罢了,听说你算学不错,金如意也算是捡了个宝了。”陶敏华放下了茶杯。
“你既然落了五院,安心待着便是。”不再多言。
关赤玉短手短脚的出来了。
陶敏华皱眉。
“你这人身材看着不显,怎么穿衣就这么大只?”她给关赤玉的是自己的旧练服。
没想到却是不合身的。这衣服换都换了,总不好让人扒了回去。陶敏华想了想,又进了房。
窗外竹声簌簌,日光斜射进门。
这一套,倒是刚刚好。
陶敏华转身看到关赤玉走出房门时,顿住了。静静地望着她。
“陶秩使。”关赤玉出声。
“这套,”陶敏华道。“倒挺合身。”
关赤玉正要俯身道谢。
“今日我带你去城里吃朝食。”那人留下话就自顾自地阔步走了出去。
“哎?”
她可没说要去街上吃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