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盼书翊能在彼岸安息。
她以为自己已经麻木,以为泪水早已流尽。
可现在突然有人告诉她。
你本来有机会见他最后一面,他曾离你如此之近,而你却毫不知情,就这么错过了。
谁能不恨?
康宁侯在心里冷笑。
很好,恨吧,最好把这笔账全都算到云衿公主头上。
她有那通灵之术,为何不早一点施法?
为何要等到今日才让书翊现身?
为何不让母子相见片刻?
若非她耽搁,柳霜月何至于痛失最后的机会?
柳霜月“唰”地站起来,几步冲到康宁侯面前,抬手就是一巴掌。
康宁侯猝不及防,整个人被抽得偏过头去,耳朵嗡嗡作响。
南溪坐在一旁,眸中闪过一丝意外与兴趣。
他默默打量着柳霜月的身法与力道,心中暗道。
这妇人,有点功夫底子,出手不凡,绝非寻常柔弱女子。
康宁侯愣住了。
这女人力气怎么这么大?
竟如壮汉一般,毫不费力便将他抽得踉跄后退。
更没想到,她竟敢动手打他?
他是堂堂康宁侯,朝中三品大员!
而她一个被软禁多年的妇人,竟敢当众掌掴他?
找死!
他咬牙切齿,心中暗暗发狠。
今日之辱,定要百倍奉还!
让她生不如死,让她在冷院中哭喊求饶也无人理会!
……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残酷。
十几年前,柳霜月被府里那些贱人算计了一次。
那夜她被人灌下药酒,锁在偏院,险些被毁去清白。
自那以后,她便悄悄请了武师上门,每夜偷练功夫,一练就是十几年。
这世上没有绝世武功,她入门又晚,年岁已长,筋骨僵硬,成不了什么顶尖高手。
可力气却是实打实练出来了。
即便不用兵刃,空手也能制服两三壮汉。
如今,那一巴掌,不过是她压抑多年愤恨的爆发罢了。
康宁侯怒火中烧,手臂高高扬起,猛地朝柳霜月的脸挥去。
可他的手还没落下,柳霜月已经钳住了他的手腕。
他脸色一变,奋力挣扎,但她的手掌纹丝不动,反而越扣越紧。
下一秒,柳霜月抬起左手,精准地掐住了康宁侯的咽喉。
指节用力一收,几乎要将他的喉骨捏碎。
康宁侯顿时感到呼吸一滞。
他双眼猛地瞪大,脸庞由红转紫,额角青筋暴突,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
这女人……
竟然真的想杀了我?
康宁侯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恐惧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他断断续续地从喉咙深处挤出几个字。
“放……放手……求你……”
柳霜月冷冷地盯着他。
“既然人死了会有魂魄,那自然就有地府。你说是不是?”
她缓缓凑近,呼吸几乎喷到他扭曲的脸上,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不是一直梦寐以求想要个亲生儿子吗?不是处处算计,想让妾室生子继承家业吗?”
“既然如此……”
她声音陡然拔高。
“那就现在下去,亲自去陪我儿吧!别让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阴曹地府,没人说话,没人做伴!”
康宁侯浑身剧烈颤抖,大脑因缺氧开始模糊,可本能仍在驱使他拼命挣扎。
这疯女人……
她是不是被我逼疯了?
还是早已走火入魔?
要陪儿子,那也是她自己该去!
厉书翊那小崽子,明明早就恨我入骨,又怎么会稀罕我这个所谓的父亲去陪他?
她简直疯了!
就在康宁侯意识即将涣散,眼看就要断气的刹那,柳霜月耳边突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娘!”
那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天际传来,却直直撞进她心底。
她指尖一松,眼神茫然四顾,颤声低语。
“谁?是谁在叫我?”
那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哭腔。
“娘,皇上已经准您和离了!公主亲自替您出面,争到了您应得的一半家产!”
“娘……求您别冲动,别做傻事!我还在看着您,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您杀人啊!”
柳霜月的眼睛倏地亮了。
她声音颤抖着,带着难以置信的喜悦与痛楚。
“书翊?是你吗?真的是你吗?你还在这儿……还在我身边?”
她环顾四周,仿佛能看见那个小小身影就站在角落,正含泪望着她。
没错,一定是书翊!
只有她的小书翊,才最懂她心里的苦,最明白她这一生受的屈辱与折磨!
她低头看了一眼被自己掐得几乎断气的康宁侯,眼神骤然转为极度的厌恶与鄙夷。
猛地一甩手,将他像扔垃圾一样狠狠摔了出去。
“滚!再让我看见你,我不再只是掐你脖子!”
康宁侯重重摔在地上,头撞到门槛,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他顾不上疼痛,连滚带爬地爬起身,踉跄着向门外逃去。
那一声“娘”太真实了,根本不像幻觉。
那分明就是厉书翊小时候的声音。
万一……
万一那小崽子的魂魄真的还在?
万一他真在暗中看着这一切?
他康宁侯可以欺天、欺地、欺人,却不敢赌上阴司鬼神。
前厅里,柳霜月急切地喊道。
“瑾儿,你在这儿,为什么不现身?让娘好好看看你!这么多年了,你到底去哪儿了?娘日日夜夜地盼,盼得心都碎了……你倒是出来啊!”
话音刚落,一道朦胧的身影缓缓浮现出来。
“瑾儿!”
柳霜月猛地扑上前去,脚步踉跄,声音颤抖着。
“真的是你吗?是娘的眼睛骗我,还是……你还活着?”
她的手伸出去,却又迟疑地停在半空。
生怕这只是一个幻象,一碰就会消散。
南溪默默退到门外,目光深深看了一眼厅内,随即低下头,将门掩上。
她没走远,只是站在走廊尽头的廊柱旁。
风从院中吹来,卷起檐角的铃铛,叮当一声,却掩不住厅堂里传来的哭声。
京城最近不太平。
街头巷尾议论纷纷,谈的全是最近接连不断的大事。
因为云衿公主的离奇遇害,好几家与她有牵连的大户人家都办起了白事。
康王府也不例外。
府门外早已挂上白绫,连门匾都蒙了一层灰纱。
灵堂设在正厅,堂中摆着两口棺材。
一口是康王,一口是世子康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