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以后，日子一直很平静，苏醒的腿伤也在慢慢好转。
周五下起了雨，原本的体育课改成了自习。
教室里没有安静到落针可闻，也没有吵到乱成一团，只是有淡淡的喧嚣。
苏醒单手撑着下巴，眼神落在窗外。雨水顺着玻璃滑落，把外面的世界切割成模糊的色块。
几片被雨打落的叶子，顺着风在水洼里打着旋，不知要漂向哪里。
她微微皱了皱眉。
她一向不喜欢下雨天，那种湿冷黏腻的感觉，总让心情也跟着沉下去。
一声轻叹，不知怎么就从唇边溜了出来。
“在想什么？”身旁的何睿停下笔，侧过头看她。
他原本正低头写作业，笔尖还停留在一道物理题的公式中间。
“想回家睡觉。”苏醒的声音带着点含糊的倦意。
何睿没笑，只是从抽屉里抽出一本厚厚的笔记本，放到她的桌上。
封皮已经被翻得起了毛边，角落处还贴着几张演算草稿纸。
“这是什么？”苏醒疑惑地抬眼。
“王主任说，陈老师回来之前，如果你的物理还不能及格——就让我把物理书上的公式都抄五十遍。”他说得很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这么惨？”苏醒有点意外。
“是啊，”何睿淡淡看了她一眼，“你应该也不想连累我吧。”
苏醒翻开笔记本，里面密密麻麻的字让她有些发怵。
错题解析、公式推导、解题套路，甚至还有一些她从未听过的“快速解法”。
她轻轻吸了口气，“我尽力吧……”
何睿没再说什么，低下头继续写作业。笔尖再次在纸上划过，留下一串利落的线条。
苏醒眨了眨眼，视线落在手腕的表上——指针正缓缓逼近放学时间。
就在这时，背后传来轻轻的碰触感。她回过头，看到钟乐涵正探头冲她笑。
“我放学有事，但我和我表哥只带了一把伞……你能不能送他一起回去？”钟乐涵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被别人听见。
自从大家知道许懿是钟乐涵的表哥后，这种“一起走”的提议也不再引起什么八卦猜测。
苏醒想了想，许懿好像帮过自己很多次了。
拒绝似乎不太好。
“好啊。”她点了点头。
“哇，苏醒你真是太好了！”钟乐涵的眼睛笑成了弯弯的月牙，“下周一给你带好吃的。”
苏醒笑了笑，心里默默想：只要不是柚子，什么都好。
她最近吃柚子吃到快有阴影了。
放学铃骤然响起，清脆的金属声在走廊里炸开，像一滴水落入滚油，瞬间点燃了整个教学楼。
学生们像被放出笼的小鸟，一涌而出，脚步声、笑声、呼喊声交织成一片热闹的潮。
苏醒背着书包，站在走廊的拐角，目送着钟乐涵的背影渐行渐远。
她跑得很快，马尾辫在空中划出急促的弧线。
苏醒微微歪了歪头，却也没多在意，手里的伞握得更紧了些。
“我加你QQ了，你不会做的题可以问我。”何睿临走前，冲她扬了扬手机，语气带着点调侃。
“谢谢课代表啦。”苏醒笑了笑，声音轻快。
等何睿也消失在人群里，走廊渐渐安静下来。
苏醒没有带手机来学校的习惯，回家再说吧。
她拿着伞，沿着走廊走向二班。
奇怪的是，二班竟然还在上课。
不是说他们班放学最准时吗？
她站在门口不远处，探头往里看，教室里静悄悄的，没有要下课的迹象。
门虚掩着，吴老师背着手，胸前挂着“小蜜蜂”扩音器，还在黑板上奋笔疾书。
“那位同学，你等谁？”吴老师忽然抬眼，视线准确地落在了她的影子上。
苏醒愣了一下，心脏莫名一紧。
她下意识地想后退，却又觉得这样不太礼貌，于是支支吾吾了半天，眨了眨眼：“我……我等许懿同学。”
话音刚落，二班教室里立刻爆发出一阵起哄声，“哇——”“哦——”的声音此起彼伏。
“安静！”吴老师猛地提高音量，教室里立刻鸦雀无声。
可下一秒，她的表情又像翻书一样变得温柔，笑着说：“还有一道题，你要不要进来坐着等？”
苏醒有点受宠若惊，连忙摆手：“老师，您继续……我去那边等。”她指了指后门口的楼梯。
她坐在楼梯的台阶上，伞靠在墙边。
吴老师的声音透过扩音器传来，带着一点嗡嗡的回音，单词一个个钻进耳朵里。
苏醒微微勾了勾唇，视线不自觉地向教室里搜寻那张熟悉的脸。
找了半天，也没看到许懿。
不仅如此，连谢淮的身影也没出现。
她的目光最终停在了最后一排。
一个少年正趴在桌子上睡觉。
他的双手随意地搭在桌面上，指节修长，侧脸埋在臂弯里，看不清表情。
他旁边的座位是空的，似乎是没人坐。
苏醒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就在这时，少年猛的睁开了眼，瞬间锁定了她的方向。
是程宇凡。
那是一种很冷的眼神，不带情绪，却让空气都像凝固了一样。
苏醒怔了怔，随即冲他笑了笑，往后缩了缩身子，又往上挪了两格台阶。
这样，她就刚好被楼梯的转角挡住，从他的视线里消失了。
她轻轻吐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周围的空气好像怪怪的。
突然觉得有点冷。
外面的雨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苏醒蹲在楼梯口，目光却被地上的一群蚂蚁吸引。
它们排成细细的一列，艰难地搬运着比自己大好几倍的面包屑，仿佛一场无声的战争。
下雨天的蚂蚁好像更勤奋一点。
她记得没错的话，这里以前是钢琴室。
后来学校翻修，就改成了存放乐器的仓库。
空气里还残留着淡淡的木香，混着潮湿的味道。
她的视线移到最底下的墙角——那里有几行圆珠笔的字迹，有些已经被岁月和湿气晕开，模糊不清。
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指尖沾了点灰。为了看清，她整个人几乎贴到了墙上，姿势有些怪异。
情什么…所…起…什么一什么深
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她轻轻读出声，心口莫名一紧。
——嘶。
抄写这些情诗的人，手法很稳，却故意写在这么刁钻的角落，像是怕被别人看见，又像是故意留下一个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