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三,下午一点四十。
余蕴之合上公寓的门,关门的轻微声像是隔断了身后所熟悉的一切,午后的阳光斜斜的打在楼道斑驳的墙壁上,空气中浮动着微尘,带着一种奇特的近乎凝固的静谧。
余蕴之下意识的手伸进外套口袋里面,指尖先是触碰到了那张对折的纸条—上面是精确到门牌号码的地址,像是一句未知的话语,紧接着,更深的口袋里,是那把黄铜钥匙熟悉的轮廓和触感,它沉甸甸得贴着衣服布料,钥匙柄上那句“给永远能找到星星的人”,仿佛在透过衣服,无声的烙印在余蕴之的皮肤里。
电梯平稳的下降,狭小的空间里只有机器运转的声响。
望着镜面中自己坚定的目光,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不由得想起了,院长妈妈担忧的面容,余念安期许的目光,杯中旋转的星星糖,以及那句“我很期待下次的见面,余小姐”,这些画面碎片闪过,最终都指向了同一个目的地:
“越澜湾”,那座隐匿在山林间拥有巨大阳光玻璃房的别墅。
走出公寓楼,城市的喧嚣声扑面而来,带着一种与身后公寓截然不同的粗糙质感。
“去哪啊?”打的滴滴车也在此时来到,司机带着蓝海市特有的开口问道”。
“越蓝湾”,司机听到这个名字,从后视镜里投出一瞥略显讶异的目光,只要是开滴滴的,基本都知道,越蓝湾这个名字,因为很基本上没人会接到这个位置的订单,更不要说是打车去的,所以在听到要去的目的地名字时,司机才会感到惊讶。
余蕴之看着车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行道两边的树在午后炙热的阳光下闪烁着油绿的光,高楼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眼的光,整个城市的脉搏在此刻鼓噪。
而口袋里的钥匙和纸条,却像磁铁石一样,固执的将她引入那片被梧桐树荫所包裹的领域。
随着车子发出低沉的轰鸣开始爬坡,车窗外的景色也在逐渐变化,钢筋水泥的高楼大厦被葱郁的景色所代替,空气似乎也清冽了几分,带着草木和泥土的味道。
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在车内投下不断跳跃变化的光斑,像是无数细碎的金屑在跳舞,又像是她记忆里旋转的星星糖,被无限放大,洒满了整个视野。
指针悄然指向一点五十五分,人车子也在随着司机师傅的动作下,缓缓的行驶着,浓密的梧桐树如同拱门般在道路上方合拢,一条铺洒细碎金斑的私家车出现在眼前,蜿蜒着,通向密林深处的所在之处。
余蕴之感受着来自心跳的跳动,在车轮碾过路面的沙沙声时,心跳也在此刻悄然加快了一拍,她知道,约定的边界就在前方,那座仅存于手机屏幕里,被几张照片勾勒出模糊轮廓的别墅,象牙白的墙体在想象中泛着温润的亮度,巨大的玻璃结构折射出冰冷的理性,正在从抽象的符号中,即将化为矗立在眼前的,有温度的实物。
车子平稳的拐过最后一个弯,浓密的树冠,豁然开朗,前方视野骤然开阔,一条铺着细碎砾石,两侧点缀着低矮灌木的私家车笔直的向前延伸,在层叠绿意的簇拥下之下—它出现了。
与手里静止的画面不同,真实的它,带着一种沉静,不容忽视的存在,扑面而来,那象牙白的外墙在午后饱满的阳光下,并非想象中的温润如玉,反而呈现出细腻略带疏离的冷白,洁净的仿佛不染尘埃,巨大的。几何切割的玻璃结构,毫无疑问那就是画室,—占据了整个房子的一侧,像一块巨大,清澈而坚硬的水晶,折射出锐利而纯粹的光芒,这光芒与象牙白的冷调,形成一种优雅极具距离感的整体印象。
车轮再次碾过砾石,发出细微的碎裂声,余蕴之的心跳再次被毫无遮挡的视觉冲击下骤然跳动,目光锁住那座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无比陌生的建筑,约定的时间—下午两点—像一个无形的刻度,—她到了。
口袋深处,那把黄铜钥匙的轮廓,隔着衣物,带着余蕴之体温的微凉触感,指尖下意识地收紧,钥匙柄上那句“给永远能找到星星的人”的刻痕,仿佛在此刻发烫,目的地就在眼前,那扇紧闭的,厚重的原木色的大门,它没有繁复的雕饰,没有闪亮的门环,只有最原始,最坦荡的木质肌理暴露在午后阳光下,又像一道道等待着被解答的谜题,其答案的重量,足以压垮期待,或者,托其星辰。
而解开谜底唯一的方式,便是余蕴之抬起那只攥着期许的手,去叩响这扇沉默,原木色的大门。
指关节敲击在厚重的原木色大门之后,发出一声沉闷而短促的“咚”。
那声音并不响亮,甚至有些微哑,余蕴之的手还悬在半空中,指尖上还残留着与坚硬木头碰撞后的微麻感
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轻微却清晰的高跟鞋敲击砾石路面的声音,由远及近,在她身后响起。几乎在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就已经转过身去回看。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余蕴之微微眯起眼,看向声音的来源。
站在砾石车道上,离她几步之遥的正是和她约定两点见面的苏浅,苏沫的姐姐。
她穿着一身剪裁合宜的的香槟色丝质衬衫和同色系阔腿裤,外搭一件质地精良的米白色薄款风衣,长发一丝不苟的挽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线条略显清冷的侧脸,妆容精致,一丝不苟,那双眼和苏沫有几分相似,却更显锐利和沉静的眼睛。此刻正定定的看着余蕴之,带着一种复杂难辨的情绪,又或者是了然?
“你来了”苏浅的声音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