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坐在主桅杆下，指节漫不经心地敲着船舷边缘，面无表情地望着甲板上的景象。
莉莉安蜷缩在船舵旁，单薄的衣衫被海水与汗水浸得透湿，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年轻身体的轮廓。她像是被抽去了所有力气，瘫在那里，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轻颤，每一次颤抖都让她蹙紧眉头，细碎的呜咽从齿间溢出。她的双眼半睁着，眼尾泛着红，先前的清明被一层薄雾蒙住，显然还没从那阵剧烈的失控中缓过神，意识像是沉在混沌的水里，忽明忽暗。
你看着她这副失了神采的模样，指尖的敲击声慢了半拍，心底掠过一丝乏味。
一个没了反应、没了挣扎、连指尖颤抖都透着麻木的人，终究少了点让人心跳的张力。真正让人在意的，是看着猎物在清醒时攥紧拳头的样子——是看她咬着牙强撑，看她试图站直却又被无形的力按下去，看她眼里的光一点点晃，却又不肯彻底灭下去的模样。
于是你站起身，黑色的衣摆擦过桅杆上垂下的缆绳，发出细微的摩擦声。你缓步走向甲板中央，那里还留着被海水漫过的湿痕，踩上去时，鞋底会沾起细碎的水珠。
你没看跪在一旁的波妮——她像尊被冻住的石像，膝盖陷在甲板的凹痕里，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指节泛白，却连头都没抬一下——径直走到莉莉安面前。
你站在她身前，阴影将她整个人罩住，如同山影压着迷途的鹿。
你垂眸看着她，薄唇轻启，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状态附加：‘强制清醒’。”
话音落时，一股无形的力如同穿堂风，精准地掠过莉莉安的眉心。那力不重，却像根细针，猛地扎进她混沌的意识里，将那些沉在深处的清明硬生生拽了上来。
“唔——！”
莉莉安的身体猛地一僵，原本轻颤的肩膀骤然绷紧。她半睁的眼睛倏地睁大，眼尾的红痕被泪水冲得更亮，涣散的瞳孔一点点聚焦，先是落在你垂在身侧的手上，随即缓缓上移，最终撞进你那双没什么温度的眼睛里。
清醒来得又快又猛，像冰碴子落进滚水里，瞬间炸开。
紧接着，铺天盖地的恐慌与羞耻顺着脊椎爬上来，攥得她心口发疼。
她第一时间就感觉到了——感觉到自己的胳膊还在发软，每动一下都像拖着灌了铅的锁链；感觉到喉咙发干，先前压抑的喘息还堵在胸口，一呼一吸都带着颤；感觉到自己的腿还维持着先前蜷缩的姿势，却因为脱力而无法并拢，只能任由冰凉的海风扫过脚踝，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她感觉到了！方才那股席卷全身的、让她连指尖都没法控制的无力感还没散尽，像是潮水退去后留在沙上的痕迹，每一次呼吸都在提醒她方才的失控——她甚至记起自己是怎么顺着船舵滑下来，怎么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任由身体跟着那股莫名的力发抖。
她感觉到了！自己就这么瘫在甲板上，衣衫凌乱，头发黏在脸颊上，连最基本的体面都维持不住。
她感觉到了！你就站在她面前，目光落在她身上，不像是在看一个人，倒像是在看一件被风刮落在地的旧物，平静里藏着审视。
她甚至看到了！不远处的波妮正低着头，可肩膀却在微微发抖，显然是将方才的一切都看在了眼里——看她如何失了仪态，如何在甲板上蜷缩成一团，如何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不……”她下意识地开口，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别……别看……”
后半句被哽在喉咙里，变成了细碎的抽气声。理智回笼的瞬间，羞耻像藤蔓一样缠上来，勒得她眼眶发烫。她想抬手把凌乱的衣衫拢好，想把散落的头发别到耳后，想撑着甲板站起来，哪怕只是站得直一点也好。
可是她做不到。
她的胳膊刚抬起半寸，就软得落了回去，指尖擦过甲板上的湿痕，带起一片冰凉的水渍。
“求你……让我起来……”她咬着唇，试图让声音稳一点，可话刚出口就发颤，“我……我能站……”
话音未落，身体又是一阵轻颤，这次是因为紧张——她越想控制，越觉得浑身发僵，连呼吸都跟着乱了。她的话被颤音拆得七零八落，落在空气里，更显得狼狈。
“我控制不住……”她低下头，看着自己落在湿痕上的指尖，声音低得像自语，“身体……不听我的……”
她彻底慌了。
在清醒的状态下，眼睁睁看着自己连最基本的动作都做不好，看着自己被困在这具无力的身体里，这比先前意识模糊时更让人煎熬。她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逼自己冷静，可掌心的疼刚传过来，眼眶里的泪就先掉了下来，砸在甲板的湿痕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别这样……”她带着哭腔开口，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滑，“求求你……”
她的哭喊细碎又绝望，终于让一旁僵着的波妮有了动静。
波妮的肩膀抖得更厉害了，她缓缓抬起头，原本灰败的紫色眼眸里，此刻映着莉莉安的身影。她看着莉莉安蜷缩在那里，一边掉泪一边攥拳，看着她试图抬手却又无力落下，看着她眼尾的红痕越来越深。
她听见了——听见莉莉安带着哭腔的乞求，听见她声音里的慌乱与无助。
原来……先前的安静不是结束。
这无法控制的无力，这清醒着的狼狈，才是磨人的开始。
亲眼看着自己的伙伴，在清醒时被身体的无力困住，连抬手拢一下衣衫都做不到，只能任由泪水往下掉。
“咳……”波妮猛地低咳一声，胃里一阵翻搅，她下意识地捂住嘴，指缝里溢出细碎的干呕声。她的身体跟着晃了晃，却还是死死盯着莉莉安的方向，眼神里那点死寂被撕开一道缝，露出底下的疼惜与无力。
她看着莉莉安掉泪的样子，看着她攥得发白的拳头，听着她断断续续的乞求，喉咙里像堵着东西，发不出一点声音。
波妮的眼眶也红了，先前强压下去的情绪顺着泪腺涌上来，却被她硬生生憋了回去——她连自己都站不稳，又能为莉莉安做什么？
莉莉安的哭腔落在风里，碎成一片一片的，对坐在主桅杆下的你而言，倒像是沉闷航途中难得的声响。
你看着她在清醒时攥紧拳头又松开的样子，看着她掉泪时别开脸却又忍不住偷瞄你的眼神，看着她既想撑着体面又被无力感困住的模样，嘴角几不可查地勾了勾。
这才是有意思的模样。
你迈开步，黑色的靴子踩在甲板的湿痕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一步步走向莉莉安。海水沾在靴底，留下串浅浅的脚印，径直延伸到她面前。
她瘫在地上，湿透的衣衫贴在背上，被海风一吹，激起一阵战栗。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望着你，长长的睫毛上沾着泪珠，像挂着露水的草叶。那双碧绿色的眼睛里，此刻盛着慌乱、羞耻，还有一丝藏不住的乞求。她的身体还在微微发颤，每一次颤都让她蹙紧眉头，显然还没从那阵无力感里缓过来。
“主……主人……”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哑得厉害，“求你……让我……缓一缓……”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见你停下脚步，目光落在自己的靴子上——方才走过来时，靴尖蹭到了甲板上的湿痕，沾了点水渍，而那水渍旁，是莉莉安先前瘫坐时留下的浅痕。
她的心猛地一沉，像是预感到了什么，攥着衣角的手又紧了紧。
你看着她发白的脸，声音平静得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爬过来，把靴子擦干净。”
这声音不高，却像块石头砸在莉莉安的心上，让她瞬间僵住。
爬……爬过去？
擦……擦干净靴子？
在她连站都站不稳的状态下？在波妮还看着的情况下？
一股比先前更甚的羞耻感猛地涌上来，让她几乎要低下头去，把脸埋进甲板的缝隙里。她的嘴唇动了动，想说“我做不到”，可话到嘴边，又被她咽了回去——她不敢。
“如果做到了，”你像是没看见她的窘迫，继续说道，声音里依旧没什么情绪，“就让你们暂时缓一缓。”
“……暂时？”莉莉安愣了一下，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微光。
“你们。”你重复了一遍，目光扫过不远处的波妮。
这两个字像根火柴，猛地点燃了莉莉安心底那点快要熄灭的希望。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转向波妮，看到波妮正望着自己，眼里的疼惜几乎要溢出来。她咬了咬唇——为了自己，也为了波妮，哪怕只是“暂时缓一缓”，也值得。
“好……”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我做。”
说完这句话，她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肩膀垮了下去。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尖还在微微发颤，可她还是慢慢抬起手，撑在了甲板上。
甲板上的湿痕冰凉，沾在手心，激得她打了个寒噤。她试着用手肘撑起身，可刚一用力，胳膊就软了下去，身体晃了晃，差点又跌回原地。
“唔……”她咬着牙，没敢哼出声，只是重新调整了姿势，用膝盖顶着甲板，一点一点地往前挪。
这动作比她想象中更难。她的膝盖被粗糙的甲板磨得发疼，每挪一下，都要忍受着膝盖传来的摩擦感，还有身体里那股没散尽的无力感——刚挪出半尺，她就喘起了气，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混着先前的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滑。
她的衣衫本就湿透，此刻在甲板上蹭着，更是皱成一团，贴在身上难受得紧。可她没敢停，只是咬着牙，继续往前挪。
“咯吱……”膝盖蹭过甲板的声音在安静的甲板上格外清晰，每一声都像在敲打着波妮的心。
波妮看着莉莉安一点点往前挪，看着她膝盖蹭出的红痕，看着她咬得发白的嘴唇，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沙哑：“莉莉安……别……”
“船长……”莉莉安听到声音，回头看了她一眼，眼里的泪又掉了下来，却还是扯出个极浅的笑，“没事的……很快……”
说完，她转过头，继续往前挪。
这次她挪得更慢了，每一步都像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她的手撑在甲板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掌心被磨出了红痕。可她没停，直到膝盖顶到你的靴边，才终于停了下来。
她瘫在你的靴子前，胸口剧烈起伏着，额前的碎发被汗水粘在脸上，狼狈得像只落难的雀鸟。她抬起头，望着你，眼里还含着泪，却比刚才多了点坚定。
她看到你靴尖上的水渍，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手心磨红了，还沾着甲板上的细沙。她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抬起手，用手背小心翼翼地蹭向你靴尖的水渍。
手背的皮肤很软，蹭在冰凉的靴面上，带着细微的颤。她不敢用力，只是轻轻蹭着，一点点把水渍擦去。每擦一下，她的脸就白一分，羞耻感像潮水一样反复涌上来，却被她硬生生压了下去。
“快……擦干净了……”她在心里对自己说，也对不远处的波妮说。
风从甲板上吹过，带着海水的咸腥味，拂动她汗湿的发梢。她低着头，专注地擦着靴尖，长长的睫毛垂着，遮住了眼里的情绪，只有肩膀还在微微发颤，泄露着她此刻的窘迫与煎熬。
而你站在那里，垂眸看着她，指尖依旧没什么温度，只是那双眼眸里，似乎比刚才多了点什么——或许是对这场“驯服”的满意，或许是对这抹挣扎的玩味，又或许，只是单纯地看着这只被困住的雀鸟，如何用颤抖的手，一点点擦去靴上的水渍。
不远处的波妮看着这一幕，嘴唇紧紧抿着，直到唇瓣泛白，才终于别过头，看向远处翻涌的海水。可她的耳朵却竖得紧紧的，听着甲板上那细微的、布料蹭过靴子的声音，每一声都像针一样，扎在她的心上。她知道，从莉莉安低下头的那一刻起，有些东西，就再也回不去了。
莉莉安的指尖终于擦净了靴尖最后一点水渍，手背被粗糙的靴面磨出淡淡的红痕。她松了口气，却又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手肘一软，额头差点磕在靴帮上。她慌忙稳住身体，抬头时撞见你垂眸的目光，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指尖绞着湿透的衣角，指缝里还沾着甲板上的细沙。
“擦……擦好了。”她声音细若蚊蚋，尾音被风刮得散碎。
你没说话，只是抬脚往船舷走。莉莉安僵在原地，看着你的背影，心悬得像浸在水里的棉线——你说的“缓一缓”还算数吗？她刚要抬头追问，就见你抬手轻挥，一股柔和的力落在身上，先前那股让她四肢发僵的无力感竟像潮水般退了。
她猛地攥紧拳头，指节终于能用力了。
“谢……谢谢主人。”她下意识低头道谢，话音未落就听见波妮那边传来轻响。转头看去，波妮正撑着甲板慢慢站起，膝盖还在发颤，却终究没再瘫下去。两人目光撞在一起，波妮眼里的红痕更重了，却朝她轻轻摇了摇头，没让她再说下去。
你靠在船舷上，看着两人相顾无言的模样，指尖敲了敲栏杆。风卷着海浪拍在船身，发出沉闷的响，莉莉安正低头拢着凌乱的衣衫，手指还在发颤，却终究能自己整理衣襟了；波妮扶着船舵站定，背影挺得笔直，只是肩膀还绷着，像没卸力的弓。
“日落前，把甲板擦干。”你忽然开口，声音混在风声里，却清晰地传到两人耳中。
莉莉安身体一僵，随即立刻点头：“是……”她弯腰去捡甲板角落的抹布，手指触到布料时顿了顿——那抹布上还沾着海水，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方才的无力，却没再像先前那样慌了神。她攥紧抹布，开始一点点擦拭甲板上的湿痕，动作慢却稳，每擦一下，就像在抹去方才的狼狈。
波妮看了她一眼，也默默拿起另一块抹布，走到甲板另一侧。两人没说话，只有抹布擦过木板的“沙沙”声，混着海浪声，在甲板上漫开。夕阳的光从云层里漏下来，落在她们低垂的脸上，映得睫毛投下浅浅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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