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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枫像是没看见别人眼底的惊诧,嬉笑了两声。

“我们章头儿为人最是良善,肯定会答应你的,老丈且放宽心吧。”

一提到重谢,胡枫脸上的不满瞬间消解,对陆家人都客气了许多,甚至还将收起来的细棉里衣又丢回了驴车上。

陆家人心里稍微放松了些,一个个感动地和李银夫妻俩道谢。

陆起章直接躬身行了一礼。

“亲家,这次多亏了你们,不然我们这一路上怕是要家破人亡啊。”

李银赶紧把人拉起来,“哎,亲家你就不要多礼了,这么些年,我家小月在你家从没受过苛待,我和她娘也很认可你们陆家人品行的。

咱都成一家人多少年了,就不要再说两家话了,这么客气不是把我们当外人吗。”

此时的指路石碑旁,气氛一片和谐,如果不是陆家人还穿着醒目的囚衣,怕是路过的人都会认为他们是在搞什么聚会。

陆霖河轻轻扯了扯李宵月的衣袖,低下头埋到她耳边,“媳妇,你家…不是从北方逃难过来的吗,咱们要去的是南方,岳父大人应该没什么熟人吧。”

“嘘。”李宵月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闭嘴,这事晚点休息的时候我再跟你说。”

章涛:“行了,都别废话了,赶紧启程吧,再磨蹭晚上到不了驿站了。”

确认解差的眼神没有落在自己身上后,李银便带着家人离开了,从陆起章身边经过时,低声提点了一句。

“一月之期,听小月的。”

陆起章愣了一下,瞬间想到了什么,可现在人多眼杂,他只能按捺住心里的想法。

“拉上你们的驴车走吧,但一次只能坐三个人,多了就闹得难看了,犯人们闹起事来也膈应人。”

章涛径直走过胡枫身边,牵过拴在树上的马,自顾自走在前面带头。

“你们赶紧起来,都别休息了,再磨蹭晚上到不了驿站只能睡路上了。”

话音刚落,一条鞭子就落在懒散磨蹭的犯人脚边,飞溅起碎石沙砾。

“王毅,你和肖二走在后面压阵,小五和胡枫跟我一起走在前面守着,看住那几个不安分的。”

“是。”

王毅:“头儿,今天新收的陆家人怎么安排?他们有车,放队伍中间不太好,影响我们名声。”

解差一路上也是要住驿站过城门的,要是徒刑犯里有不想活了的,在路过人多的地方时扯着嗓子大喊他们收受贿赂,传出去总归是不好听的。

别以为这是小事,官场错综复杂,事事有串联。

如果路过的县城和州府刚好有他们青州刺史的政敌,就一定会抓住他们收受贿赂的事大做文章,届时御下不严的折子肯定就递回京城了。

青州县令会不会脱层皮他们不好说,但他们肯定是难逃一劫的。

不过,知道是一回事,该收的他们还是会收。

一路上这么辛苦,不想方设法捞点油水,总不能年底回家了媳妇孩子连做新衣的钱都拿不出来吧。

“王毅,你去押咱们装物资的马车,让陆家人驾驴车挨着,他们车上也放了油布和一些用具,这样看起来不太突兀。”

“肖二,你跟在队伍后面,见谁偷懒落后了就敲打一下,如果有嘴上不把门的胡咧咧,你不用问我,直接上鞭子抽,抽到听话为止。”

“是!”

正要转身退下,肖二忽的欲言又止。

“怎么了,有话就说。”

“头儿,你带着赵小五和胡枫在前面盯着,他们俩可最喜欢偷奸耍滑,你一个人顶事,压力也大啊。”

“没事,累点就累点,只要不让他们跟陆家人多接触就行,队伍里的犯人暂时都好解决,你不用担心我。”

就胡枫那个没脑子的,为了钱什么都不管,要是跟陆家人凑一起,指不定还要生出多少事呢。

从拿到陆家画押的文书后,他心里就一直不踏实,总觉得这一家子会惹出什么事来。

“出发!”

有几个犯人探头往后看去,脖子还没转过去呢,鞭子就贴着脸擦过去了,吓得差点尿一地。

“看什么看,看路,脚上还拖着链子呢,不看路摔破了脚可没人背着你走。”

“可、可是我都看见了,后面有犯人可以坐驴车……嗷!”

鞭子落在身上,倒刺直接刮走了一丝皮肉,伤口火辣辣的疼,疼的人瞬间清醒。

“那里有个刚生产第二天的妇人和没满月的婴孩,那能走吗?要是死在路上多晦气。

州府押你们去岭南流放是要充劳役的,要是路上死的人多了,还服什么劳役,又何必跑这大老远,直接判绞监候不行?”

被抽的人抽搭了几滴眼泪,深吸几口气后又强迫自己忽视伤口的疼痛继续往前走。

其实他心里也很清楚,章涛说的对。

他们这批人路上不能死太多,不然就凭他刚刚那句质疑,换在府城的牢里,早被衙役抽个半死了。

他就是气不过,凭什么他就没这运气。

如果让李宵月听到他心里的哭诉,她一定会嗤笑一声。

呵呵,还想有这待遇,咋不先去生个孩子呢?

驴车上。

李宵月抱着小雪团和婆母陈老太靠坐在油布和土豆红薯布袋上,陆起章坐在前面驾车。

驴车上空间不大,堆放了一堆用具和食物后,坐上三个大人已经很勉强了,家里的几个孩子倒也懂事,都没嚷着要坐。

陆庭云和陆庭霜跟不上解差的脚程,就聪明的往驴车旁边靠,累了就趁人不注意往车辕上一支。

这么偷偷摸摸的,一整天也少摔了几次。

不过他们的这点小聪明早就被王毅发现了,他这人一向话少,又在后头驾驶压阵马车,一忙起来也就懒得管了。

为了这么点小事,也不至于要快马加鞭跑到前头去告诉章头儿,就让他们先松快一天,等傍晚到了驿站,他有的是机会禀告。

慢慢的,就离开了南水县的范围。

走在队伍后面的陆家人,看着越来越小直到消失不见的城门牌,眼眶到底还是没忍住红了。

就连一把年纪、自认为见过世面的陆起章,真正离开家时,也避着儿媳偷摸擦了眼泪。

此次一别,或许以后再也没有机会回来了。

岭南山高水远,还能有他们安心落脚之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