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头儿，雨实在是太大了，咱们已经走了一个多时辰了，能不能让我们找个树荫歇歇脚？”
“章头儿，俺实在是走不动了，俺脚底被碎石头磨破了，这地上全是泥水，俺的脚都快泡烂了。”
“您行行好，让我休息休息吧，我现在又冷又饿，午食收的早，我还什么都没吃呢。”
……
各种恳求声怨怼声此起彼伏，因为雨势太大，天色也暗，章涛和几个解差竟然没法分清是谁在讲话。
每当他要抓住说话的人，给几鞭子杀鸡儆猴，就能看见那些犯人们默契地埋着头，谁也不吭一声。
奶奶的，这群人破事怎么这么多？
有本事找事，就没本事正大光明站出来吗？
他当然知道雨势很大，大到他这个骑马的也没好到哪儿去，油布只能遮挡住半身，他腿部以下全湿了。
头脸也湿透了，大风夹杂着暴雨齐刷刷往他脸上刮，每走几步路他就得伸手擦一擦脸上的雨水，不然全部顺着脖子流到衣服里，他身上就没有一点干燥的地方了。
都到这么艰难的地步了，他也不敢擦的太勤，还要抽空按住马头颈上盖着的雨布，生怕它动作一大就滑落在地。
就这么的，一只手抓着缰绳，另一只手在擦雨水和按油布之间反复横跳，就连抽鞭子都只能牺牲以上任意一个动作来换。
总之就是一句话：大家都不容易。
当然更惨的还是徒刑的犯人。
“我走不动了！”
一个瘦弱的中年男人直愣愣倒在泥水里，油布盖在他身上，像是一块盖尸体的丧布。
“俺也不行了，脚都泡烂了，疼的一步也走不了了，横竖到了岭南也不一定能活，干脆死在路上得了！”
“你们不走，那我也不走了。”
有了第一个带头休息的人，队伍里登时倒下了一大半，他们身上盖着油布，忍着冰冷的雨水冲刷，就那么蹲在地上。
这附近没有树荫给他们遮挡，他们的脚也无法脱离队伍独自去找树荫，只能就这么将就。
有运气好的，找到了稍微大点的石头，便如获珍宝似的小心翼翼坐上去，找的石头大块的更是一脸喜色，因为这代表他们可以将脚也放上去。
只要不放在冷冰冰的泥水泡着，哪怕能休息的时间很短，他们心里也满足了。
还有十来个人性子比较胆小，尽管已经有一大半的人做出了选择，但他们还是不敢蹲下，生怕章涛那不长眼的鞭子就抽到自己身上。
一旦受了伤，以现在这样的恶劣天气，等到利县驿站时，估计伤口早都发炎化脓了。
解差们也不会舍得给他们请大夫，有病痛也只能自己扛着，所以为了短暂的休息去挨鞭子才是真的不划算。
这些人还抱着去岭南劳改活下去的想法，才不会轻易将自己的性命舍在路上。
“你们真是好胆，就怕老子真的挨个抽一遍吗？一鞭子也死不了人，但让你们痛不欲生也还是能做到的！”
“章头儿！”肖二骑着马靠近，压低了声音道：“不能动手，这个天气六伤口很容易发炎的，这可是要命的病。”
章涛语气有些烦躁，“你当我不知道吗？可他们全都不动，我没有一点办法，再不吓唬一下，他们更是要全部赖在地上。”
“章头儿，其实还是有个办法的……”肖二语气有些扭捏。
“有办法就说，吞吞吐吐的做什么？现在有时间给你浪费吗？”
肖二咬了咬牙，顶着挨骂的风险尽数道来：“逼迫不成就利诱，到了驿站，让杂役给他们熬几锅猪肉姜汤，从他们入狱起基本就没吃过肉，听了这话他们肯定愿意继续走。”
“肖二，你可知道这口子不能随便开？”章涛眉心拧成了一个川字。
“一旦开了这个口子，日后随便遇上点什么事儿他们就往地上一坐，咱们打也打不得，骂也没有用，不得一路肉汤伺候？”
章涛语气很冲。
想从他兜里掏钱，先脱下二两皮肉再说吧。
肖二也舍不得钱，几大锅猪肉姜汤得费不少料，这些可都是从他们兜里掏出去的血汗钱。
可要是还有办法，他也不愿意提出这个自损一千的办法。
“头儿，可现在咱们不开口子，他们就不走啊，这雨实在是大的出奇，天色也怪，明明才中午，就黑成这副模样，再晚点估计就走不了了。”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咱也不能在这路上杵着啊，而且淋雨容易风寒，到时候还得给他们花钱买药，不然一窝蜂全死路上咱可怎么交代？”
肖二说出的这些话，章涛其实早就想到了，但他就愿意抱着侥幸心理，觉得这群人都能熬过坐牢，怎么也不可能这么简单的倒在路上。
可手下都这么劝了，他才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这样了，这么下去，送到岭南的犯人人数差距太多，他们也吃不了兜着走。
“就这样吧，按你说的办吧。”章涛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疲惫。
“章头儿，我看你也累了，不然我去告诉大家吧？就跟他们说是章头儿你心好特意赏的，但私底下银子还是咱几个一起出。”
章涛点了点头，肖二一向拎得清，把事情交给他完全可以放心。
只是，还得先去找一个人。
“肖二，你先别急着喊，去胡枫那边问问，让他也跟着一起出钱，这是咱大家的事，我可以出大头，但你们几个也不能一个子儿不掏。”
“哎，我晓得了。”肖二骑着马又倒回去了。
本来以为事情会进展顺利，却没想到胡枫这挨千刀的死活不肯出钱，一文钱都不愿意花给那些犯人。
“胡枫，你就别找事了，非得看这些犯人都死在路上才满意吗？可别忘了，他们死了咱们也逃不了一顿责罚。”
胡枫翻了个白眼，“肖二，你是没睡醒还是脑子进水了？我有说不让他们喝肉汤吗？”
“可你明明就不愿意出钱！”
“废话，这钱就该领头的出，他得的厚礼孝敬比咱都多，凭什么要我们一起凑份子，我就不信他章头儿连这么点银子都拿不出来。”
赵小五也不管局势，只单纯附和胡枫：“枫哥说的对！”
对你个头！
肖二感觉自己快气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