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巡察使的惊疑
寒风呜咽，卷起破碎石台上的尘屑，打着旋儿，如同祭奠的纸钱。广场上的死寂被一种新的恐慌所取代——混乱、压抑、如同沸腾前的泥沼。村民们惊魂未定，看着石台上那个被微弱金光包裹、昏迷不醒的少女，如同看着另一个不可知的灾厄源头，窃窃私语声如同蚊蚋，带着无法掩饰的惊惧。
“又…又一个邪门的！”
“那金光…是妖术吧？她刚才摸了那魔石碎片！”
“扫把星！两个都是！黑石村造了什么孽啊！”
“快离远点！别沾上晦气！”
骚动在人群中酝酿，恐惧如同无形的鞭子，抽打着他们脆弱的神经。有人试图后退，却被后面的人挡住，推搡着，咒骂着，场面眼看就要再次失控。
“肃静！”
冷锋的声音如同两块万载玄冰在混乱中碰撞，清晰地炸响！一股更加冰冷、更加凝练的威压，如同无形的冰山轰然降临，瞬间冻结了所有喧嚣！那威压不再仅仅是震慑，更带着一种刺骨的、不容置疑的杀伐之气！
“嗡——”他腰间剑柄上那颗幽蓝宝石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冰蓝色光芒！一道凝练如实质的剑意，如同苏醒的冰龙，无声地在他周身盘旋、咆哮！剑意所及之处，空气似乎都凝结出了细碎的冰晶！靠得最近的几个村民，只觉得一股寒气瞬间刺入骨髓，连血液都仿佛要冻结，牙齿不受控制地格格打颤，脸上的惊恐彻底凝固，再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整个广场，瞬间陷入一种比死寂更可怕的、令人窒息的冰寒压制之中！所有的骚动、哭喊、推挤，都被这纯粹的、冰冷的剑意强行按回了原点！只剩下寒风刮过破碎石基的呜咽。
冷锋没有看那些噤若寒蝉的村民，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探针，穿透那层笼罩李小燕的微弱金色光茧，落在她昏迷中依旧紧蹙的眉心和那点璀璨的金芒上。幽蓝宝石的光芒如同扫描仪，投射在光茧表面，进行着高速而隐秘的能量分析。他脸上的凝重如同化不开的万年寒冰，眼底深处，幽蓝的光芒急速流转、推演。
测灵石爆碎，紫黑魔光冲天，源自刑天体内那纯粹的、古老的吞噬邪力。而此刻，这个被判定为“废体”的少女，仅仅触碰了一块崩碎的测灵石残片，竟能引动如此纯粹、如此坚韧、蕴含古老不屈战意的守护金光？这绝非寻常！那金光中蕴含的意志，其位格之高，其本质之纯粹，隐隐甚至让他腰间的幽蓝宝石都感到了一丝……微弱的排斥？
这绝不是凡俗之物！更不可能是这贫瘠边陲之地能孕育的力量！这更像是……某种早已湮灭在时间长河中的、神圣传承的碎片？！被这少女的灵魂……意外地、或者说宿命般地唤醒了？
冷锋的视线缓缓移开，落在他掌心悬浮的那块黝黑碎石上。这块引发异变的残片，此刻已彻底失去了所有光泽和能量波动，变成了一块再普通不过的顽石。幽蓝宝石的光芒扫过它，反馈回来的信息冰冷而确定——能量耗尽，结构崩解，已无价值。
然而，就在刚才，它确实爆发出了足以撼动灵魂的古老战意！这碎片……恐怕只是某个更庞大、更古老存在的冰山一角。它真正的价值，不在于其本身，而在于它作为一个引子，揭开了这少女体内潜藏的、足以惊世的秘密！
冷锋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下抿紧了一瞬。一个被判定为“废体”的少女，体内却封印着如此神圣的战意？这本身就是最大的悖论！帝国庞大的测灵体系，覆盖疆域，筛选人才无数，竟在这小小的黑石村，出现了如此重大的、颠覆性的纰漏？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间死寂的柴房。柴房内，刑天那断断续续的痛苦喘息似乎微弱了许多，如同风中残烛，却依旧顽强地证明着生命的存在。紫黑魔光……吞噬一切的邪恶……与这少女体内的神圣战意……这两股截然相反、如同水火不容的力量，为何会同时出现在这被遗忘的边陲角落？是巧合？还是……某种更深层次的、连他也无法窥探的宿命纠缠？
天赋诡异？潜力未知？极度危险？
废体？未知能量共鸣？古老守护战意？
之前的记录，此刻看来，如同管中窥豹，显得如此苍白和片面！这两个少年少女，绝非简单的“诡异”或“废体”所能定义！他们是两个巨大的、充满未知的谜团！是两个行走的、随时可能引爆的禁忌之源！将他们带回帝都？不！这太危险了！无论是那随时可能失控的吞噬邪力，还是这刚刚苏醒、充满不确定性的神圣战意，都绝非帝都那错综复杂的权力漩涡所能容纳！稍有不慎，便是滔天大祸！将他们就地格杀，以绝后患？这个念头在冷锋冰冷的脑海中一闪而过。然而，那吞噬邪力的位格，那神圣战意背后可能牵扯的古老存在……都让他不得不压下这个看似最“稳妥”的念头。贸然动手，后果难料，甚至可能引来更可怕的反噬！
“大人……”他身后那名捧着黑色金属匣子的随从，脸色依旧苍白，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低声请示，“记录……是否需要修正？还有这少女……”他的目光瞥向昏迷的李小燕，带着深深的忌惮。
冷锋沉默了片刻。广场上冰寒的威压依旧笼罩，时间仿佛凝固。所有的目光，无论是麻木的村民，还是他身后的护卫，都紧张地聚焦在他身上，等待着他最终的裁决。
终于，冷锋缓缓抬起手。一股无形的力量隔空摄起那块已经变成废石的测灵石残片，将其随意丢在脚下破碎的石基旁，如同丢弃一件毫无价值的垃圾。他冰冷的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在那名随从身上。
“记录补充：李小燕，触碰测灵石残片，引发未知能量共鸣，陷入深度昏迷，体表有微弱守护金光，性质古老坚韧，蕴含不屈战意。”他的声音依旧冰冷平板，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然而，他刻意略去了对那金光“神圣”位格的判断，也隐去了对“废体”结论的质疑。他顿了顿，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扫过那些惊恐麻木的村民，加重了语气：“此二人，刑天、李小燕，身负异力，根源不明，其存在本身即为变数。黑石村异象，根源在此。”
他没有再使用“极度危险”或“诡异”这样的字眼，而是用了更中性、却也更加令人不安的“变数”和“根源”。这既是对事实的陈述，也是一种无形的威慑和撇清——祸根在此，与我巡察无关。
“至于她……”冷锋的目光最后落在昏迷的李小燕身上，那层微弱的金光依旧顽强地笼罩着她单薄的身躯。“此金光守护，外力难破。留于此地，生死由命。”他的声音毫无波澜，仿佛在决定一件物品的去留。留下她，是无奈之举，也是观察。这自发的守护能否保住她的命？她的“废体”之身能否承受那古老战意的苏醒？都是未知。与其强行带走一个无法掌控的“变数”，不如留在这片泥沼里，任其自生自灭，静观其变。
“大人英明！”随从立刻领会，迅速在金属匣子上操作着，将冷锋的补充记录录入。他暗自松了口气，不用带走这两个烫手山芋，无疑是目前最“稳妥”的选择。
冷锋不再言语。他最后看了一眼那破碎的石台、昏迷的金茧、死寂的柴房，以及那些在冰寒威压下瑟瑟发抖、如同惊弓之鸟的村民。玄黑斗篷在寒风中拂动，他转身，没有丝毫留恋。
“此地污秽，不宜久留。”冰冷的声音如同最后的宣判，“收拾残局，即刻撤离。”
命令下达，如同解开了一道无形的枷锁。他身后的玄甲护卫们立刻行动起来，动作迅捷而沉默。仪仗重新整队，肃杀之气弥漫。受伤的村民被随意丢在原地，无人问津。破碎的测灵石基座和散落的碎石如同巨大的耻辱标记，被彻底遗弃。两名护卫上前，小心翼翼地绕开石台上昏迷的李小燕和她体表的金光，如同避开某种不洁之物，迅速清理着巡察使落脚处附近的狼藉。
村民们依旧瘫软在地，在冰冷的威压和剑意笼罩下，连大气都不敢出。他们看着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迅速整装，看着他们冰冷的背影，看着那被金光包裹的“扫把星”和被关在柴房里的“魔鬼”……巨大的茫然和无助，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们彻底淹没。树倒猢狲散，大人物们拍拍屁股走了，留下这一地鸡毛和两个不知是福是祸的“灾星”，他们这些蝼蚁，又该如何自处？
柴房内，刑天那断断续续的痛苦喘息，在仪仗撤离的动静中，似乎又微弱了一丝。黑暗吞噬着他，冰冷的地面汲取着他残存的热量。体内那肆虐的洪流似乎暂时平息了，只留下被撕裂般的剧痛和一种被整个世界彻底抛弃的冰冷死寂。他蜷缩在角落的阴影里，意识在无边的痛苦和黑暗中沉浮，对外界发生的一切，浑然不觉。
沉重的马蹄声再次响起，带着一种逃离般的急促。御风帝国的玄黑旗帜在寒风中猎猎招展，如同来时一样森严，离去时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仓皇。冷锋玄黑的身影翻身上马，没有丝毫停留。马蹄踏过冻土，仪仗如同黑色的洪流，迅速驶离了这片被诡异力量撕裂、只剩下绝望和狼藉的边陲冻土——黑石村。
寒风卷过空荡的广场，呜咽声更加凄厉。破碎的石台沉默着，像一块巨大的伤疤。昏迷的李小燕躺在微弱的金茧中，如同风暴后遗落的神祇碎片。死寂的柴房里，刑天的喘息几不可闻。村民们如同被抽走了魂魄，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望着仪仗消失的方向，眼神空洞。
祸根已明，根源在此。大人物们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只留下一个被彻底颠覆、深陷未知恐惧漩涡的村庄，和两个被命运之轮粗暴碾过、前途未卜的少年少女。黑石村的寒冬，似乎才刚刚开始。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