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力量的代价
浓重的血腥味如同粘稠的蛛网，缠绕着李小燕的鼻腔，每一次呼吸都带来强烈的恶心感。她踉跄地跟在刑天身后，目光死死盯着脚下湿滑的腐叶和盘结的树根，不敢偏移分毫，仿佛只要视线一错开，地上赵虎那具皮包骨头、眼珠暴突的恐怖干尸就会浮现在眼前。胃里还在翻江倒海，喉咙里残留着胆汁的苦涩。刑天那只布满紫黑魔纹、滴落着暗红血渍的右手，如同烙印，深深灼烫在她的灵魂深处。
吞噬……活生生的人……变成干尸……
“魔鬼……”这个词在她脑海中疯狂盘旋，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冰冷的恐惧。她看着前方刑天那挺拔却散发着无尽冰寒的背影，只觉得一股巨大的陌生感和疏离感横亘在两人之间。曾经在黑石村相依为命的微弱联系，似乎已被那血腥的吞噬之力彻底斩断。她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拉开更远的距离，每一步都踏在恐惧的薄冰上。
刑天沉默地走在前面。他的步伐依旧沉稳有力，如同不知疲倦的机械。但若有人能窥见他衣袖下的景象，定会毛骨悚然！
那只刚刚吞噬了一条鲜活生命的魔纹右手，此刻正发生着可怕的变化！
原本只是盘踞在手臂上的紫黑色魔纹，此刻如同被点燃的毒藤，正疯狂地向着他的肩膀、甚至脖颈方向蔓延！纹路变得更加狰狞扭曲，颜色也由深紫转向一种令人心悸的暗红，仿佛有滚烫的岩浆在皮肤下奔涌！魔纹所过之处，皮肤如同被烙铁灼烧，发出细微的“嗤嗤”声，蒸腾起肉眼可见的、带着硫磺与血腥混合气味的淡黑色烟气！
一股钻心蚀骨、仿佛要将灵魂都焚烧殆尽的剧痛，正从右臂疯狂地蔓延全身！这痛苦远超之前吞噬死气时的反噬，带着赵虎临死前那极致恐惧、怨毒、不甘的负面意念，如同亿万根烧红的毒针，狠狠扎入他的骨髓、撕裂他的神经！每一次魔元的流转，都像是在滚烫的刀山上碾过！
“呃……”一声极其压抑、如同野兽受伤般的闷哼，终于无法抑制地从刑天紧咬的牙关中挤出！他的身形猛地一个趔趄，脚步第一次出现了不稳！
他猛地停下，左手死死扣住了旁边一棵粗糙的树干！五指深深陷入树皮，木屑簌簌落下！他低着头，宽阔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后背的肌肉绷紧如铁石，汗水如同小溪般瞬间浸透了他褴褛的衣衫，混合着之前沾染的尘土和血渍，黏腻地贴在皮肤上。那只藏在袖中的魔纹右臂，颤抖得更加厉害，衣袖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鼓荡，仿佛有什么凶物要破衣而出！
“刑天？！”李小燕被他突然的异状惊得停下脚步，心脏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她看着刑天那剧烈颤抖、痛苦不堪的背影，看着他左手深深抠进树干、指节惨白的样子，方才的恐惧和疏离瞬间被一种更强烈的、混杂着担忧和惊疑的情绪取代。他怎么了？是刚才……吞噬赵虎的代价？是那邪异力量的反噬？
她下意识地向前迈了一步，想要靠近看看。“你……你没事吧？”声音带着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别过来！！！”刑天猛地抬头，发出一声如同受伤孤狼般的嘶吼！声音沙哑、干裂，充满了痛苦和一种……令人心悸的暴戾！
李小燕被他吼得浑身一僵，瞬间钉在原地！她看到了刑天的脸！
那还是她熟悉的刑天吗？
苍白的脸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和扭曲的痛苦，额角青筋如同蚯蚓般暴起虬结，仿佛随时要炸开！最让她心惊胆战的是他那双眼睛——原本冰封锐利的眸子，此刻竟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瞳孔深处，一点妖异的、如同地狱业火燃烧般的紫黑光芒正在疯狂闪烁、跳动！那光芒充满了混乱、暴虐、毁灭的欲望，几乎要将残存的理智彻底吞噬！
“滚……开……”刑天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每一个字都像是带着血腥味。他猛地收回扣在树干上的左手，身体因为剧痛而佝偻了一下，随即又强行挺直，踉跄着继续向前走去。速度更快，步伐却带着一种近乎失控的僵硬和沉重。每一步踏下，脚下的腐叶都被踩得深陷下去，留下清晰的、带着微微焦糊味的脚印！
李小燕看着他那近乎逃离、却又强撑着挺直的背影，看着他踏过之处留下的诡异痕迹，心头如同压上了万钧巨石。恐惧依旧存在，但此刻，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凉和……同病相怜的苦涩。她终于明白了刑天那句冰冷警告的分量——“力量的代价”。
这代价，是撕裂灵魂的痛苦，是坠入魔道的疯狂，是永远无法摆脱的诅咒和孤独。
她默默地、远远地跟了上去。这一次，她不再只是恐惧地拉开距离，目光复杂地追随着那个在痛苦中挣扎前行的身影。
山路变得更加崎岖，林木也更加茂密。阳光被浓密的树冠彻底隔绝，林间光线昏暗，湿冷的气息弥漫。刑天在前方踉跄跋涉，速度明显慢了下来。他的喘息声越来越粗重，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痛苦的颤音。右臂衣袖的鼓荡幅度越来越大，那股硫磺混合血腥的诡异气味也越来越浓。他不再试图完全隐藏那只手臂的痛苦，偶尔身体失衡时，那只魔纹密布、散发着不祥幽光的右手会从袖口短暂地暴露出来，每一次都让李小燕心头剧震。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传来潺潺的水声。一条清澈但湍急的山涧横亘在眼前，截断了去路。涧水冰冷刺骨，撞击着水底的乱石，溅起白色的水花。
刑天在涧边停下。他背对着李小燕，身体微微摇晃。他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肩膀的颤抖越发剧烈。终于，他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强行支撑的力气，猛地单膝跪倒在冰冷的涧水边！左手撑住湿滑的岩石，头颅深深垂下，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痛苦喘息声再也无法控制，在寂静的林间显得格外清晰和……绝望。
“呃……嗬嗬……”汗水如同雨点般从他额角、鬓发间滴落，砸在岩石上，瞬间被涧水冲走。他那只藏在袖中的右臂，此刻正不受控制地、剧烈地痉挛着！衣袖被一股灼热的力量撕裂开一道口子，露出下面那一片如同活物般疯狂蠕动、颜色暗红如烙铁的狰狞魔纹！
李小燕站在几丈外，看着涧边那个痛苦蜷缩的身影，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几乎窒息。她想起了山洞里那具盘坐的骸骨，想起了那枚被刑天捏碎的邪戒。这就是……噬魂者的末路吗？在痛苦和疯狂中走向自我毁灭？
恐惧依旧如影随形，但另一种更强烈的情绪在她心中翻涌——不能让他就这样倒下！至少……不能在这里！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恐惧和身体的疲惫，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地朝着涧边那个痛苦的身影靠近。每一步都踩得异常沉重，如同踏在刀尖上。她走到刑天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不敢再靠近。
“刑……刑天？”她试探着，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刑天猛地一震！如同受惊的野兽！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
那双布满血丝、瞳孔深处燃烧着妖异紫黑光芒的眼睛，瞬间锁定了李小燕！那眼神里充满了痛苦、混乱、暴戾，还有一丝被窥见狼狈的……羞怒！
“滚！”他嘶吼着，声音因为痛苦而变形，带着浓重的血腥气。
但这一次，李小燕没有后退。她看到了刑天转过来的脸——汗水和泥污混合，扭曲得不成样子，嘴角甚至因为紧咬牙关而渗出了一丝暗红色的血迹！那不是赵虎的血，是他自己的！她看到了他那只从撕裂袖口露出的手臂——暗红色的魔纹如同烧红的烙铁，皮肤下仿佛有岩浆在奔流，散发出惊人的热量和硫磺气息！
他正在被这力量从内部焚烧！吞噬！
“水……你需要水……”李小燕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和急切。她不再犹豫，快步跑到涧边，不顾涧水的冰冷刺骨，双手并拢，掬起一捧清澈的涧水，小心翼翼地递到刑天面前。
冰冷的涧水带着山林的清冽气息，与刑天周身散发出的灼热邪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刑天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那捧清水，又猛地抬起，死死盯住李小燕那张同样苍白、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的脸庞。他眼中的混乱和暴戾似乎被那清冽的水汽和少女眼中复杂的坚持稍稍冲淡了一丝。剧烈的痛苦撕扯着他的神经，喉咙如同被火炭灼烧，干渴到了极点。
“呃……”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低吼，猛地伸出那只还能控制的左手，不是去接水，而是如同抢夺一般，狠狠地将李小燕掬着水的双手连同那捧清水，粗暴地按向自己灼热滚烫、魔纹蔓延的脖颈和脸颊！
嗤——！
清水接触到灼热皮肤的刹那，竟然发出如同烧红铁块淬火般的声响！瞬间蒸腾起大片的白色水汽！
“啊！”李小燕被那滚烫的触感和刑天粗暴的动作吓得惊叫一声，下意识地想抽回手。
但刑天那只如同铁钳般的左手死死按住了她的手腕！力量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他将脸和脖颈死死地埋在那捧迅速减少的冰冷涧水中，喉咙里发出如同濒死野兽般痛苦却又带着一丝解脱的呜咽！
“嗬……嗬……”
水汽蒸腾，模糊了视线。李小燕能清晰地感觉到刑天皮肤下那如同岩浆般奔流的恐怖热量，能感觉到他身体因为剧痛而无法抑制的剧烈颤抖，也能感觉到……他按着自己手腕的那只左手，虽然力量大得吓人，却同样冰冷得如同尸体，并且也在微微颤抖着。
这一刻，她忘记了恐惧，忘记了那吞噬活人的魔爪，心中只剩下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悲悯和无力感。这力量，带来的究竟是生存的希望，还是通往地狱的单程车票？
力量如同双刃剑，握得越紧，割伤自己越深。李小燕看着刑天在水汽中痛苦挣扎的身影，看着那只灼热如烙铁的魔纹手臂，终于彻骨地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这代价，太过沉重，沉重到让她的心也跟着那蒸腾的水汽，一同沉入了冰冷的涧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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