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卷着松涛灌进古脉洞口时，叶尘的靴底终于碾上了洞外的碎石。
掌心那枚圣手令还在发烫，青铜表面的云纹随着他的心跳隐隐发亮，像有活物在皮肤下躁动。
他站定脚步，仰头望向被山雾割碎的天空。
父亲临终前咳血的脸忽然浮现在眼前——那个总把他护在身后的男人，最后攥着他的手说尘儿，记住，我们叶家从未亏欠过谁，话音未落，鲜血就染红了他的袖口。
还有母亲，为了凑他治病的钱，在祠堂跪了三天三夜，膝盖下的青砖都浸出了血渍。
三日后青竹苑。灰袍人的话在耳边回响。
叶尘指腹摩挲着圣手令的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能看到方才灰袍人眼底那丝一闪而逝的期待——那不是对弥补的期待，更像是对某种因果轮回的窥探。
既然你们想试探我......叶尘低笑一声，声音被山风撕成碎片。
他从怀中取出一件半旧的黑袍，罩在身上。
布料蹭过脖颈时带起一片凉意，却压不住他眼底翻涌的金芒——这是他特意从旧宅地窖翻出的，父亲当年常穿的款式，衣领处还留着淡淡的药香。
旧城东郊的圣手堂藏在一条青石板巷的尽头。
朱漆门匾被岁月浸得发暗，但门两侧的青铜药臼标志仍泛着冷光。
叶尘站在五步外便停住脚，他能听到门内两个守卫的心跳——一个沉稳如钟，是练过内家功的；另一个快了半拍，指尖正无意识地摩挲腰间刀柄。
站住！门内传来低喝。
穿玄色劲装的守门人掀开门帘跨出来，刀鞘磕在门槛上发出闷响。
他的目光先扫过叶尘的黑袍，又落在他腰间——那里什么都没挂，连块玉佩都无。
叶尘没动。
他垂眸看了眼掌心的圣手令，忽然抬臂。
青铜令牌在暮色中划出一道金光，当地轻叩在守门人面前的石墩上。
守门人的瞳孔瞬间收缩。
他原本按在刀柄上的手猛地抽回，喉结滚动两下，弯腰的幅度几乎要贴到地面：圣手令......不知大人前来，小人眼拙。
叶尘盯着他后颈绷紧的肌肉——方才还箭在弦上的警惕，此刻全化作了谄媚的恭顺。
他弯腰拾起令牌，指腹擦过石墩上被令牌叩出的浅痕：我要查最近三个月的悬赏令和任务清单。
这......守门人抬头时额头已渗出细汗，目光扫过叶尘腰间空荡荡的位置，又迅速垂落，按规矩，外门客卿需持门帖...
规矩？叶尘的声音突然沉了半度。
他转动手中的令牌，云纹在暮色里流转如活物。
守门人喉结再次滚动，这次他看清了令牌背面的暗纹——那是圣手门历代家主才有的九叠云，比普通外门令多了三道褶皱。
小的这就去取。守门人几乎是小跑着退进门内。
门帘被风掀起一角，叶尘看到他在柜台后翻找时，指尖一直在发抖。
任务清单是用半旧的羊皮纸装订的，边角卷着毛边，显然被频繁翻阅过。
叶尘随意翻了两页，目光突然顿住——第三页右下角，用朱砂笔圈着一行小字：寻回圣手令·子持有者，活要见人，死要见令，赏玄阶丹方三帖。
他的指节轻轻压在那行字上，能感觉到墨迹未干的潮湿。
羊皮纸下传来细微的震动，像是有人在另一头盯着这里。
叶尘垂眸掩住眼底的金芒，袖中银针悄然滑入掌心。
大人可还满意？守门人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侧，声音比方才更轻。
叶尘抬头时正看到他瞥向任务清单的眼神——那不是好奇，是紧张，像是生怕他多留半刻。
够了。叶尘合起清单，将令牌收入怀中。
他能察觉到令牌内部传来的异样波动，像是某种虫蚁在啃噬青铜纹路。
走到门口时，他忽然驻足：这清单上的任务，可有人接了？
回大人，这......守门人额头的汗顺着下巴滴在青石板上，小的只负责保管，具体执行归内门。
叶尘没再追问。
他走出巷口时，暮色已深。
街角的灯笼次第亮起，暖黄的光映在他脸上，却掩不住眼底的冷意。
他能感知到身后三指宽的位置，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金属气息——那不是活人的气血，是机关傀儡特有的冷硬。
废弃医馆在城南乱葬岗旁。
叶尘绕了三条街，又穿过一片野竹林，确认身后的气息始终如影随形后，才推开那扇半朽的木门。
霉味混着腐草味扑面而来，梁上的蛛网在风里摇晃，像垂着无数根银线。
他反手将门掩上，借着月光扫过满地碎药罐——这些都是他昨日趁夜布置的。
窗台撒着细沙，梁上系着浸过朱砂的丝线，只要有活物跨过门槛，沙粒的凹陷和丝线的震颤就会告诉他来者的体型与速度。
咔嗒。
金属关节摩擦的声响从门外传来。
叶尘退到墙角，背贴着冰凉的砖墙。
他能看到那团黑影在门外停顿了片刻，接着门被推开半寸——一对猩红的琉璃眼珠从门缝里探进来，在空气中嗅了嗅，随即整个傀儡挤了进来。
这是具七尺高的机关人，青铜骨骼在月光下泛着幽蓝，关节处缠着玄铁锁链。
叶尘的金芒在眼底流转，瞬间看清了它的弱点：左眼眶后方三寸处有个拇指大的青铜匣，那是核心。
傀儡的右臂突然弹出三根淬毒的钢刺，直取叶尘咽喉。
叶尘侧身避开，钢刺擦着他耳际钉入墙中，震得墙灰簌簌落下。
他旋身抬脚踢起脚边的碎药罐，当地砸在傀儡膝盖关节处——这不是攻击，是试探。
傀儡的动作顿了顿。
叶尘趁机扑上，袖中银针闪电般刺入它的左眼眶。
青铜匣发出刺耳的尖啸，傀儡的关节咔啦啦乱响，最终直挺挺栽倒在地，猩红眼珠的光渐渐熄灭。
叶尘蹲下身，用银针挑开傀儡的眼眶。
青铜匣表面刻着细密的纹路，最下方一行小字让他瞳孔微缩——圣手门·三长老制。
夜风突然灌进医馆，吹得梁上的蛛网簌簌作响。
叶尘将青铜匣攥入掌心，能感觉到匣内残留的机关术法波动。
他抬头望向窗外，月亮被乌云遮住了半张脸，远处传来野狗的低吠。
灰袍人......他低声呢喃，指腹摩挲着匣上的刻痕，你倒真沉得住气。
青铜匣在他掌心发烫，像在回应什么。
夜风掀起他的黑袍下摆，露出靴底沾着的半片碎药罐——那上面还留着淡淡的朱砂痕迹，是他方才布置的最后一道标记。
医馆外的野竹林里，有什么东西动了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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