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风的前奏在后半夜裹挟着凌乱的树枝,甚至是不知谁家飘来的纸屑,一道冲进了人家。
“先将那边门窗关紧实。”江竹汝趁着裹挟了海水湿凉咸腥的风刚才涌进窗户,便和徒弟一道忙了起来。
雨滴骤然砸下,毫无征兆的让水痕爬满了整个院子。
“快回来罢。”一欠身躲回到屋里,江竹汝看着还在忙碌的徒弟,急忙唤道。
“师父,外面晾着的药材……”
江竹汝闻言抄起一旁的竹笸箩又冲了出去。只是大雨倾盆,江竹汝的笸箩既没挡在徒弟头上,也没挡在自己头上,全挡在了药材上。
“你快回屋子里去换身衣服,免得明日病倒了还要为师伺候。”
江竹汝这一嗓子也算是中气十足,弄的当徒弟的都不想不起来关照一下师父肉疼的脸色。
紧赶慢赶,还是有不少亲手处理的药材直接泡了汤。这一场台风来势汹汹,看样子连绵一旬的雨都是可能的……
到时候药材发了毛,涨了霉,晾了这么久的心血全泡了汤——偏偏那艾还是端阳节的艾,想再有,又要等上一年!
江竹汝心里暗道:但凡再给个三日……不,两个晴天!
“师父。”徒弟换好衣服走出来,只看见满目哀恸看着笸箩上药材的师父,轻声的唤了一句。
“嗯,换好了就早些休息,为师去检查检查屋子,可有漏雨的地方。”见到徒弟,江竹汝迅速调整好自己,恢复了平日里波澜不惊的模样,倒像是为人师表该有的沉稳。
做徒弟的并不是第一次见师父表演“变脸”,也当然不会戳破江竹汝,只是点头应声,试探性的问过师父是否要自己一道。
看了看外面漆黑的夜,翻涌的云,手里的烛火一阵摇曳,江竹汝缓缓点头:“也好,免得为师有什么疏漏的地方。”
江竹汝怕黑。
可徒弟面前,似乎做师父本来就应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神仙”。
火苗在竹编的油纸灯里浮浮沉沉,发昏的灯光隔着油纸透露出暖意,让黑暗显得不再是那么可怕。
徒弟拿着灯靠师父近了些……
忙妥了家中大小事务的陈水宁同样想起了江大夫。后者跑到玄恩宫求援,如今风起雨来,也不知道有没有来得及回到医馆去?
寻常古言里的大夫,都是自身体弱,寿数不长,要么就是肺痨恨不得咳血那种,要么根本就来一个不良于行,走都走不了——像是江竹汝这样身体完好的,实在是少。
“阿宁,阿月的身子能有今天,都是……”
沈氏没来由的感谢,听到陈水宁耳朵里,莫名有一种在交代遗言的感受,心里突突猛跳了几下,陈水宁压过沈氏的话:“都是一家人,说什么你我。”
“阿宁,你变了。”
原身担得起事,却也胆小怯懦。沈氏这些年当爹又当妈,哪怕陈水宁不是亲生的女儿,也当然看得出变化。
“不过这样,我倒也放心你和阿月了……”
原身父亲失踪的消息,就是在这样一个风雨夜后传来的,沈氏这话听起来更像是有什么想不开的地方。
“阿月还小,甚至连二八都没到,她的心思,到底还需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沈氏听到这里,才反应过来陈水宁的意思,失声笑道:“阿宁,你想多了。”
“你阿爹走了,可在世的人还要好好活着,只有好好活着,你阿爹才能瞑目……我不会寻死的。”
风雨交杂的“噼啪”声打乱了两人的思绪,谁都没去提那些变的,不变的,沈氏也默许了陈水宁去寻找那个许多年前的答案。
“这场雨不小,真像是当年那样。”
白天下成了夜晚,天擦黑的时候又亮成了白昼,在挡风挡雨的屋子里,一盏温茶,两个小女,原本是一件不能更温馨的事。
可沈氏的心里偏就是惴惴不安。
“都过去了,如今你和阿月都好好的,这些年便值得。”
一盏灯,两人叙话,沈氏这一次安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