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广话音落下,如同惊雷般在压抑的大殿中炸响。
短暂的死寂之后,群臣哗然!
向上天祈粮?
开什么玩笑!
“陛下!万万不可啊!”
裴矩第一个抢步出列,须发皆颤,声音带着急切与难以置信。
“粮草之事,关乎军民生死,社稷存亡!”
“当务之急是集思广益,寻求可行之策,或节流,比如暂停……”
注意到杨广的表情,裴矩强行将未说完的话咽下。
“岂能将希望寄托于虚无缥缈之天意?此非明君所为啊!”
虞世基也慌忙跪下,语带哽咽。
“陛下!突厥围城,箭在弦上,分秒必争!”
“斋戒祈福耗时耗力,若在此期间突厥强攻……”
“陛下又……又如何临阵指挥?此举恐动摇军心,徒增恐慌啊!”
苏威、樊子盖等重臣也纷纷跪倒,言辞恳切,力劝杨广收回成命。
他们心中刚刚因杨广前几日表现燃起的希望之火,此刻仿佛被浇上了一盆冰水。
所有大臣的心中都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好不容易盼来陛下清醒振作,难道又要重蹈覆辙,沉溺于这等荒诞不经、劳民伤财的“祥瑞”之举?”
“贤明了没几天的陛下,终究还是要昏庸下去了吗?”
一种深切的失望和无力感在群臣心中蔓延。
然而,面对群臣如潮的谏言,杨广态度却无比坚决。
他左手负于背后,右手一甩衣袖,冷喝道。
“诸卿不必再劝!朕心意已决!”
“朕受命于天,统御万民!今子民受困,将士饥馑,此乃朕之过!朕不亲祷于天,谁可代之?”
“天意虽渺,然朕之诚心可鉴!若天不佑大隋,不怜朕之子民,朕……便与此城共存亡!”
“传旨!即刻设坛!不得有误!”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仿佛真的将全部希望寄托于那渺茫的天意。
群臣面面相觑,看着皇帝那不容置喙的神情,深知再劝无益。
裴矩重重叹息一声,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岁,与其他大臣一样,无奈地领旨退下。
殿内只剩下杨广一人,他的嘴角却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
戏台,已经搭好了,接下来是表演时间!
沐浴,更衣,斋戒。
杨广褪下华贵的龙袍,换上素净的麻衣,披散开乌黑的长发,赤着双足。
冰冷的地砖刺激着脚心,却让他心中那份“表演者”的专注更加清明。
他摒除杂念,静坐焚香,仿佛真的在积蓄着与上天沟通的力量。
午时刚过。
雁门关中央最大的广场上,一座临时搭建的高台已然矗立。
台前香案高置,青烟袅袅,供奉着清水与简单的谷物。
消息早已传遍全城,数万军民自发地聚集在广场周围,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
无数双眼睛聚焦在高台之上,目光复杂难言。
有好奇,有不解,有深深的迷茫,更有浓得化不开的绝望和……嘲讽。
“陛下……这是要做什么?求老天爷?”
“老天爷要是管用,咱们还能被那些突厥狗围在这儿?”
“唉,刚觉得陛下变了个人,有勇有谋,这怎么又……”
“完了完了,这是病急乱投医啊!把命交给老天爷,咱们还能有活路吗?”
“嘘!小声点!别让人听见……”
“听见又如何?难道不是事实?一个指望神仙救命的皇帝……”
窃窃私语如同沉闷的蜂鸣,在人群中流淌。
那份因杨广孤身斥敌而点燃的热血和希望,此刻被现实的冰冷和这看似荒诞的举动浇得几乎熄灭。
无数人眼中刚刚燃起的光,再次黯淡下去,只剩下对未来的茫然与恐惧。
“闭嘴吧,陛下来了!”
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原本吵吵闹闹的人群,迅速安静了下来。
杨广的身影出现在远处,素衣,散发,赤足。
他是赤脚从行宫一步步走来的,得亏吃了洗髓果,否则这几公里的路,就能把他给累趴下。
他缓缓踏上木阶,每一步都沉稳有力,踏在木板上发出轻微的“咚咚”声,也仿佛踏在每一个围观军民的心坎上。
他面容肃穆,眼神澄澈,带着一种超脱凡俗的虔诚。
午后的阳光落在他身上,仿佛为杨广披上了一层圣洁的光环。
他无视了下方那无数道或质疑、或悲悯、或绝望的目光,径直走到香案前。
早有内侍奉上清水净手,用毛巾擦干后,又有内侍点燃三柱清香奉上。
杨广双手接过,高举过顶,对着苍茫的天空,深深三拜。
接着,他展开一卷早已备好的祷文,朗声诵读起来。
声音清越,穿透了广场的嘈杂,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苍天在上,厚土在下!
朕,大隋天子杨广,今困守孤城,外有胡虏四十万围城索命,内有七万军民嗷嗷待哺,粮草将尽,危在旦夕!”
“朕知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然此城军民何辜?”
“朕恳请上苍,垂怜我大隋子民,赐下粮秣,解此燃眉之急!”
“若蒙天恩,朕必励精图治,重振山河,以报天德!”
“若有罪责,朕一身担之!”
诵读完毕,杨广再次深深跪拜下去,额头抵在冰冷的木台上。
片刻之后,杨广缓缓抬起了头。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对着深邃的夜空,发出了最后一声恳求。
“请苍天……赐粮!”
话音落下的瞬间!
杨广意念一动。
“系统,将粮食投放到粮仓之中!”
【叮,投放完毕!】
杨广缓缓起身,看向裴矩。
“去,打开粮仓!”
“朕已聆听到神音,粮仓已满!”
轰!
杨广话音落下,一众文武大臣乃至数万军民的心中,都只剩下一个字。
懵!
“陛下该不会是因为城外四十万外族大军,得了失心疯了吧?”
“我看铁定如此了,哪儿有人凭空一指,就将粮仓填满的?”
“就是就是,除非他是神仙!”
所有人都在议论纷纷,但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杨广是因为压力太大,整个人都疯了!
裴矩那张饱经风霜的老脸,彻底皱成一团。
浑浊的双眼望向高台上的杨广,那目光里翻涌着浓得化不开的狐疑。
除此之外,还有一丝一种如同沉入深渊的绝望。
他喉头滚动,想说什么,最终却只从肺腑深处碾出一声沉重到几乎窒息的叹息。
“老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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