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乌云密布。
光明区信访办门口，破天荒地铺上了红地毯，几盆半死不活的绿植被连夜换成了鲜艳的杜鹃花。区委办主任刘主任带着一帮人，站在门口翘首以盼，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忐忑。
只有一个人例外——区长孙连城。
他依旧穿着那身半旧的夹克，手里拿着个保温杯，不时地吹一吹里面的枸杞，眼神淡然地望着远方，仿佛在等待的不是市W一把手的雷霆之怒，而是一次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下基层调研。
数辆黑色的奥迪轿车，准时地、悄无声息地停在了信访办门口。
车门打开，李达康一身黑衣，面沉如水，在秘书张峰和一众市W领导的簇拥下，走了下来。
他没有理会门口迎接的队伍，甚至没有看孙连城一眼，径直朝着那个在全市都“赫赫有名”的信访窗口走去。
那是一个低矮的、如同银行柜台的窗口。群众来办事，必须弯着腰，甚至半蹲着，才能和里面的工作人员说话。设计得极不合理，充满了对人民群众的傲慢与漠视。
李达康走到窗口前，没有说话，只是弯下腰，亲身体验了一下。
他蹲在那里，抬起头，透过玻璃，看着里面那个正襟危坐的工作人员。整个过程，持续了足足半分-钟。
这半分-钟，对于在场的所有光明区干部来说，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空气凝固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只听得到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
李达-康缓缓地站起身，转过头，目光终于落在了孙连城的身上。他的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咆哮，只有一种冰冷到极点的失望。
“孙连城同志。”他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到！李书J！”孙连城上前一步，脸上依旧挂着那种“宠辱不惊”的淡然。
“我听说，关于这个窗口的问题，群众反映了不是一天两天了。区里，准备怎么解决啊？”李达康问道。
机会来了！孙连城心中一喜，他清了清嗓子，拿出了昨晚准备好的腹稿，侃侃而谈：
“报告李书J！关于这个问题，我区高度重视，一直在进行深入的研究和探讨。我们认为，简单地改造窗口，是治标不治本的形式主义。”
“我们的创新性思路是，设立一部24小时的‘民生热线’，让专业的接线员通过电话，来记录和解答群众的问题。这样一来，数据多跑路，群众少跑腿，从根本上……”
“够了！”
李达康一声怒喝，如晴天霹雳，打断了孙连城的“高谈阔论”。
“孙连城！”李达康指着那个窗口，手指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我只问你，你站在这里，你让你的父母，你的子女，像这样蹲着，和你说话，你心里过得去吗？”
“我们D和ZF的干部，是人民的公仆！不是高高在上的官老爷！我们手中的权力，是人民赋予的！是用来为人民服务的，不是让你们用来设置障碍，刁难群众的！”
“一个小小的窗口，反映的是你孙连城，是你光明区领导班子，对人民群众最基本的情感和态度问题！这个问题，你跟我谈预算？谈创新？谈电话信访？”
李达康的目光扫过在场所有噤若寒蝉的干部，声音愈发严厉：
“我今天就把话放在这里！凡是心中没有人民的干部，凡是只想当官不想做事，只想揽权不想担责的干部，我们京州的干部队伍里，不需要！汉东的干部队伍里，也不需要！”
他最后看了一眼面如土色的孙连城，一字一顿地说道：
“孙连城同志，我觉得，你可能不太适合区长这个岗位。你的眼光太高，格局太大，我们小小的光明区，装不下你这尊大佛。或许，你去市少年宫，辅导孩子们看看星星，更能发挥你的特长。”
这句话，就是宣判。
当着所有媒体和京州干部们的面，李达康用一种近乎羞辱的方式，直接宣判了一位正处级区长的“政治死刑”。
整个现场，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李达-康这股霸道、凌厉、不留任何情面的作风，给彻底震慑住了。他们知道，那个曾经让他们闻风丧胆的“李阎王”，回来了！而且，比以前更加的可怕！
这场“窗口事件”的处理结果，以惊人的速度传遍了整个汉东。
光明区区长孙连城，因“懒政、怠政，对人民群众缺乏感情”，被就地免职，调任市少年宫担任副主任（非领导职务），等候进一步处理。
一石激起千层浪！
京州官场，乃至整个汉东官场，都因此而发生了一场剧烈的“地震”。那些平日里习惯了喝茶看报、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躺平式”干部，人人自危，纷纷开始“闻鸡起舞”，生怕自己成为下一个孙连城。
京州的行政效率，在短短几天内，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提升。
而李达康，也通过这次“挥泪斩马谡”的铁腕行动，成功地将自己之前受损的威信，迅速地重新树立了起来。
S委书房内，高育良听着祁同伟的汇报，脸上露出一丝不出所料的笑容。
“老师，李达康这一刀，砍得真是又快又狠啊。”祁同伟感慨道，“一个正处级的区长，说免就免了，连个缓冲的余地都没有。现在京州那边，谁还敢不听他李达康的？”
“他这是在演戏，演给沙瑞金看，也演给我看。”高育令良放下手中的毛笔，端起茶杯，“他用一个孙连城，换回了整个京州官场的控制权和执行力，这笔买卖，对他来说，划算得很。”
“那我们……需不需要做点什么？”祁同伟问道，“任由他这么坐大，恐怕……”
“不急。”高育良的眼神深邃而平静，“他越是把精力放在整顿吏治和推动经济上，对我们就越有利。他需要一个安定的环境来出成绩，就必然会依赖我们政法系统提供的保障。”
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景色。
“他现在，就像一个憋着一口气，拼命吹气球的人。他想把那个叫‘京州高新产业区’的气球吹得越大越好，以此来证明自己的价值。”
“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既要帮他挡住外面的风，别让气球被提前吹破了；又要在他吹得最得意的时候，准备好一根最尖的针。”
高育良转过头，看着祁同伟，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1.16专案’的网，可以开始慢慢收了。把赵家的案子办结，不仅能让我们功德圆满，更能从赵瑞龙和高小琴的嘴里，挖出更多……关于某些商人，是如何在京州拿到优惠政策和土地的‘秘密’。”
“这些商人，现在，恐怕有不少人，正围在李达康的身边，准备在新区的项目里，大赚一笔吧？”
祁同伟瞬间明白了老师的意图，心头一凛。
老师这是在下很大的一盘棋！他放任李达康去搞经济建设，目的，就是为了等那些与赵家有染，却又暂时隐藏起来的“问题商人”主动浮出水面，跳进李达康的新盘子里！
等到李达康的“高新产业区”搞得热火朝天，最离不开这些商人的时候，老师再祭出从“1.16专案”里挖出的这些黑料……
到那时，李达康将再一次陷入投鼠忌器的绝境！
这一招，比直接捏着欧阳菁的把柄，还要高明，还要狠辣！
“老师，我明白了！”祁同伟的声音里，充满了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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