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巢”基地，铁匠工坊。
震耳欲聋的敲击声如同密集的鼓点，火星四溅，映红了李默那张布满油污却异常兴奋的脸膛。他刚刚从海世良那里领了“军令状”，整个人就像打了鸡血，恨不能立刻把佛郎机火炮的图纸给啃下来。
“头儿！成了！至少……理论上成了！”李默顶着一头乱发，手里抓着几张画得密密麻麻的草图，风风火火地冲进了海世良的临时议事厅，脸上洋溢着“快来夸我”的狂热。
海世良正对着吴明标注过的海图沉思，闻言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期待：“哦？这么快就有眉目了？”
“那可不！”李默将图纸拍在桌上，指着上面奇形怪状的零件，唾沫横飞地讲解起来，“佛郎机火炮嘛！沙奎那厮虽然说得含糊，但老子是什么人？‘鬼手’李默！就他那几句‘威力巨大’、‘炮管细长’、‘子铳装填’，我就大致能猜到是什么原理了！”
他拿起一根木炭，在地上画了个简易的剖面图：“你看，这玩意儿跟佛郎机铳最大的不同就是‘母铳’和‘子铳’分离！母铳就是那个大铁管子，负责承受膛压和瞄准；子铳是预先装好火药和弹丸的小铁筒，打一发换一个，比咱们现在的土炮从炮口装药快多了！这就是所谓的‘速射’奥秘！”
海世良听得连连点头，他虽然不懂具体工艺，但对这种“模块化”设计的思路并不陌生，确实是提高射速的关键。“那难点在哪？材料？工艺？”
“都难！”李默收起笑容，难得正经起来，“首先是炮管！这玩意儿不是佛郎机铳那种小水管子，炮管要厚，要结实，还得耐高温高压，不然打不了几发就得炸膛！咱们现有的冶炼水平，炼出来的铁杂质太多，做炮管风险太大。”
“其次是子铳的密封性！母铳和子铳之间要是漏气，威力就大打折扣，还危险。这个得靠精密的镗床加工，咱们现在只有最原始的手工打磨，误差大了去了。”
海世良眉头微皱：“那你刚才还说‘成了’？”
“理论上成了嘛！”李默脖子一梗，随即又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材料不行，咱们想办法！我记得上次劫了一艘暹罗人的船，船上有几锭上好的‘乌兹钢’，虽然不多，但足够我先造一门小的试验炮了！至于密封性，咱们先用铜来做子铳试试，铜延展性好，打磨得精细点，应该能凑合。”
他拍着胸脯，豪气干云：“海大哥你放心！两个月！不！一个半月！我保证让你看到一门能打响、能打远、能打穿倭寇那破船板的佛郎机火炮！而且，老子不光要仿制，还要改进！我要把炮管加粗加长，让它打得更远更准！让松浦健那独眼狼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秘密武器’！”
看着李默眼中熊熊燃烧的火焰，海世良心中大定。有这股子钻研劲儿，就没有李默搞不定的技术难题。“好！需要什么尽管开口，人力物力，优先供应！我等着你的‘大家伙’给倭寇送葬！”
“得嘞！”李默如获至宝，抓起图纸又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只留下一句，“谁也别来打扰我！老子要闭关造炮了！”
海世良无奈地摇摇头，转头对吴明笑道：“这李默，真是个活宝，也是个宝贝。”
吴明抚须颔首：“正是有李默先生这般巧匠，我等才有底气与松浦健抗衡。”他话锋一转，“对了海大哥，水鬼阿六那边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哦？走，去看看。”海世良站起身。
龙巢码头，一艘不起眼的小型福船正静静地泊在岸边，船身被伪装成了普通的南洋贸易船模样，甚至还故意弄了些破损的痕迹。十几个精悍的汉子，包括水鬼阿六在内，都换上了倭寇的服饰，脸上涂抹着油彩，眼神锐利如鹰，正默默地检查着装备。
阿六身材瘦小，但双臂肌肉虬结，一看就是水下功夫的行家。他见海世良和吴明过来，立刻单膝跪地：“属下阿六，参见海大哥！”
“起来吧。”海世良扶起他，目光扫过他身后的队员，“此行凶险，深入虎穴，万事小心。记住，情报最重要，活着回来更重要！”
“属下明白！”阿六沉声应道，“沙奎那厮画的草图虽然粗糙，但大致方位错不了。属下一定把黑风寨的老底摸得清清楚楚，松浦健有多少船，多少炮，怎么布防，保证给海大哥带回来一份详细的图纸！”
老疤在一旁补充道：“头儿放心，给阿六他们准备的都是好家伙！水下的‘憋气葫芦’（简易潜水装置雏形）、无声的‘分水刺’、还有几筒‘震天雷’（手榴弹）防身。万一暴露了，也能杀出一条血路！”
海世良拍了拍阿六的肩膀，语气凝重：“黑风寨地形复杂，倭寇势大，切忌贪功冒进。一旦得手，立刻撤离，我在‘望归礁’等你们消息。”
“是！”阿六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猛地一挥手，“弟兄们，上船！让松浦健那狗日的尝尝咱们‘龙巢’斥候的厉害！”
“喝！”十几名队员齐声低喝，动作迅捷地登上福船。船帆缓缓升起，趁着夜色和微弱的海风，悄无声息地滑入了茫茫大海，朝着平户港的方向疾驰而去。
望着渐渐消失在黑暗中的船影，海世良心中默默祈祷。这一去，无异于羊入虎口，能否成功，全看阿六等人的造化了。
“海大哥，阿秀那边也传来消息了。”吴明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哦？阿秀那边有收获？”
“是的，”吴明点头道，“金珠岛的幸存者里，有几个老渔民年轻时去过平户港附近捕鱼，对那一带的海域比较熟悉。他们说，黑风寨所在的那片岛群，暗礁极多，只有几条隐秘水道能进去，而且水流湍急，外人根本摸不清。松浦健的船队平时很少离开黑风寨，一旦出动，必定是倾巢而出，烧杀抢掠，附近的小股倭寇都怕他怕得要死，称他为‘独眼阎罗’。”
“独眼阎罗？”海世良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比‘催命阎罗’如何？”
他转过身，目光再次投向海图上那个标记着“黑风寨”的模糊位置，眼神变得愈发深邃。
火炮研发紧锣密鼓，情报侦查已然出发，多方面的信息正在汇聚。
松浦健，你的黑风寨，你的佛郎机火炮，你的上万兵马……
海世良的手指重重地敲在“黑风寨”三个字上。
这场戏，越来越有意思了。
他仿佛已经看到，不久的将来，龙巢的炮火将在黑风寨的上空怒吼，将那些残暴的倭寇送入海底。
“回议事厅。”海世良沉声道，“吴明，把阿秀那边得来的信息和沙奎的供词再比对一下，看看能不能画出更精确的黑风寨周边海图。另外，传令下去，所有船只进入二级戒备，随时准备出战！”
“是！”
夜色更深，“龙巢”基地灯火通明，每一个角落都弥漫着山雨欲来的紧张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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