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
黎夜低声咀嚼着这个词,一种奇异的感觉从心底升起。
不是悲伤,也不是解脱。
而是一种彻底的剥离感。
仿佛过去的二十多年人生,都被这份通告一把火烧了个干净,连灰烬都没剩下。他不再是谁的儿子,不再是哪个学校的学生,不再是那个在网络世界里小有名气的“夜”。
只是一个代号。
一个幽灵。
“也好。”黎夜低低地笑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嘲,“鬼,总比死人方便做事。”
说完,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那只受伤的手臂上。
在周海的包扎下,伤口已经感觉不到那么疼了,但那个被高压电击枪烙下的地方,依旧传来一阵阵微弱的、持续的灼热感。
不是伤口的痛,而是另一种感觉。
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的皮肉底下活着。
他小心翼翼地解开绷带的一角,凑到应急灯昏黄的光线下。
那块被灼伤的皮肤中心,那个微小的芯片印记,此刻正散发着一种极其微弱的幽蓝色光芒,像一颗藏在黑暗里的、正在呼吸的星星。
他试着集中精神,去感受那股灼热感的源头。
“嗡……”
脑海里,那段之前一闪而过的金色代码,似乎变得清晰了一点点。
紧接着,一种奇怪的感知连接,在他的意识里建立了。
他“感觉”到了。
他感觉到了“清道夫”。
那不是视觉,也不是听觉,而是一种更直接的、类似于第六感的共鸣。
他能感觉到,“清道夫”并没有被摧毁。它像一头受了重伤的野兽,被关在一个坚固的、与外界物理隔绝的“笼子”里。那个笼子,应该就是天穹资本大厦最底层的核心机房。
它很愤怒,也很困惑。
无数的数据流在它的核心代码里混乱地冲撞着,像是一场永不停歇的思维风暴。
黎夜甚至能“听”到它在无声地质问,那种属于人工智能的、冰冷而纯粹的迷茫,通过手臂上的印记,清晰地传递了过来。
看来,自己那一通胡搞瞎搞,加上EMP的冲击,确实把它给整不会了。
这个烙印在自己身体里的“权限碎片”,就像一个后门,一个单向的观察孔,让他可以窥视到这头被囚禁的猛兽的……思想?
这发现让黎夜的心跳不由得加快了几分。
这或许是他对抗那个神秘的“方舟计划”的……唯一武器。
就在他沉浸在这种奇特的感知中时,手臂上的印记,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灼痛!
像一根烧红的针,猛地刺进了他的神经!
“呃!”
黎夜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怎么了?”周海立刻警觉起来。
“它……它们来了……”黎-夜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与此同时,通过那个权限印记,一段混乱而扭曲的“画面”,被强行灌进了他的脑海!
那不是正常的视觉画面,更像是从监控摄像头里截取出来的、混杂着大量数据流的影像。
视角很高,俯瞰着整个核心机房。
机房里灯火通明,一排排黑色的服务器机柜像是沉默的钢铁卫兵,无数指示灯在闪烁。
原本应该由安保人员和警察封锁的现场,此刻却空无一人。
不,不是没人。
“滋——”
机房厚重的隔离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
一群人走了进来。
他们全都穿着从头到脚的白色无菌防护服,脸上戴着全覆盖式的呼吸面罩,看不清任何面容特征。
他们不是警察,行动间没有那种大开大合的阵仗。
他们也不是江天明那些散兵游勇般的安保,动作没有丝毫多余。
他们更像是……一群冷静到极点的外科医生,正准备走上一台精密的手术。
为首的一个人,手里拿着一个手提箱,走到主控台前。其他人则熟练地分散开来,检查着各个服务器的状态,动作精准而高效。
黎夜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看”到,其中一个人走到一个机柜前,打开了检修口。那里面,正是他之前留下的一个“逻辑炸弹”。只要有人试图用常规手段重启或者接入系统,这个逻辑炸弹就会被触发,格式化掉一部分关键数据。
然而,那个穿着白色防护服的人,只是看了一眼,就从腰间拿出一个小巧的、像是U盘一样的东西,插进了接口。
屏幕上,代表着“逻辑炸弹”的那一小段红色警戒代码,连挣扎一下都没有,就直接……变绿了。
被绕过了。
不,不是绕过,是直接被“安抚”了。
就像一个经验丰富的驯兽师,面对一头龇牙咧嘴的野狗,只是平静地伸出手,那条狗就乖乖地趴下了。
黎夜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这些人……他们对“清道夫”的底层架构,了如指掌!甚至比自己这个曾经的“入侵者”还要熟悉!
主控台前,为首的那个人打开了手提箱,从里面接出数条数据线,连接到主控电脑上。
他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敲击着,速度并不快,但每一个指令都清晰明确,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通过“清道夫”的感知,黎夜能“听”到,那些指令正在一层一层地深入它的核心。
不是强制破解,也不是暴力攻击。
“清道夫”那狂暴的、混乱的思维风暴,在这股外来力量的介入下,竟然开始慢慢平息下来。就像一锅沸腾的水,被注入了冷却剂,逐渐恢复了平静。
那股从印记传来的、属于“清道夫”的愤怒和挣扎感,正在飞速减弱。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对的、冰冷的服从。
它正在被“重启”。
不,是正在被“收回”。
黎夜浑身冰凉,冷汗顺着额角滑落。
这些人,才是“清道夫”……真正的创造者和主人。
江天明,不过是他们推到台前,负责提供资源和场地的傀儡。现在傀儡没用了,他们就来收回他们的“玩具”了。
那股强行灌入脑海的“监控视角”猛地中断,黎夜眼前的世界重新聚焦。
他正半跪在地上,一只手死死地抓着剧痛的手臂,另一只手撑着冰冷的地面,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