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幕的“镜头”，仿佛在无限地拉近，穿过了一层又一层的维度。
最终，那血色的边框本身，也消失在了画面之中。
整个视野，被那纯粹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白”所充满。
随后，一行与之前截然不同的，仿佛是由“概念”本身构成的黑色字体，缓缓浮现。
【龙之祖盘点结束】
【至高神性——纯狐！开始曝光！！】
万界，死寂。
死寂之后，是比先前目睹神界被吞噬时，更加深邃，更加无法理解的……战栗。
龙之祖……结束了？
那样的存在，只是一个“盘点”？
至高神性？
纯狐？！
这是什么？
这又是什么？！
不等众生从这颠覆性的信息中回过神来。
新的字迹，继续在纯白的光幕上显现。
那字迹，仿佛带着一种先天的道韵，每一个笔画，都在阐述着某种终极的真理。
【她先于万物而存在，纯粹至极。】
【她始于混沌虚无之中，没有名字。】
【既然有了名字，就不再是神了。】
……
凡人修仙世界。
乱星海，一座幽静的洞府内。
韩立的面容，隐藏在明灭不定的灵光之后，看不真切。
但他那双一向古井无波的眼眸，此刻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韩兄……”
紫灵的声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这光幕……”
“它说……龙之祖的盘点，结束了？”
韩立没有回答。
他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行“至高神性”之上。
这个词，比“神王”二字，带给他的压力，要沉重亿万倍。
紫灵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纯狐……”
“这个名字，从未在任何典籍中见过。”
韩立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典籍，是‘物’被创造之后，才有的东西。”
“而祂，先于万物。”
紫灵的娇躯，猛地一颤。
是啊。
先于万物。
这句话的份量，太过恐怖。
“‘始于混沌虚无，没有名字’……”
韩立逐字逐句地念着，仿佛每一个字，都重若泰山。
“这……这已经不是我们能够理解的范畴了。”
“我们所修的道，所悟的法，都是在这片天地，这个‘万物’的框架之内的。”
“而祂，在框架之外。”
紫灵的脸色，变得一片苍白。
“那最后一句……‘既然有了名字，就不再是神了’，又是什么意思？”
“难道……‘纯狐’这个名字，本身就是一种……限制？”
韩立沉默了。
他想到了自己一路走来的艰辛。
杀人夺宝，步步为营，与天争命，与人斗法。
他以为自己看到的世界，已经足够广阔，足够残酷。
可直到今天，他才发现。
自己，不过是在一个渺小鱼塘里，奋力挣扎的鱼儿。
而这光幕，正在向他展示。
鱼塘之外，不仅有吞食鱼塘的巨龙。
更有……创造了“水”这个概念本身的，无上存在。
这种无力感，比面对任何强敌，都要令人绝望。
“韩兄，你说……”
紫灵的声音，低不可闻。
“这样的存在，曝光祂，又有什么意义？”
“我们连仰望的资格，都没有。”
韩立缓缓摇头。
“不。”
“有意义。”
“至少，它让我们知道了……”
“什么是真正的，敬畏。”
……
一人之下世界。
哪都通，华北大区总部。
“我靠！”
张楚岚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眼睛瞪得像铜铃。
“不……不是吧？！”
“还来？！”
“没完了是吧？！”
他指着光幕，整个人都有点语无伦次。
“刚走一个能把神仙当饭吃的，现在又蹦出来一个……一个啥玩意儿？！”
“至高神性？！”
“这名头听着比那个‘龙之祖’还能唬人啊！”
他身边的冯宝宝，歪着头，静静地看着光幕。
她的眼神，清澈又迷茫。
“她，先于万物。”
冯宝宝用她那一贯平淡的语调，轻轻地念了出来。
张楚岚瞬间噎住了。
他脸上的嬉皮笑脸，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硬生生抹去。
取而代之，只剩下一种混杂着荒谬与惊悚的凝重。
“……先于万物。”
他喃喃自语。
“这牛皮吹得……可比刚才那个大家伙，要玄乎太多了。”
“那个龙之祖，好歹还能看见，还能理解祂想干什么——吃。”
“这个呢？”
“‘始于混沌虚无，没有名字’？”
张楚岚挠了挠头，感觉自己的脑子快要不够用了。
“这不就是说，天地还没开辟，阴阳还没分晓，连炁这个概念都还没出现的时候，祂就已经在了？”
“这还怎么打？”
“不对，这连想都不知道该怎么想啊！”
他看向冯宝宝。
“宝儿姐，你怎么看？”
冯宝宝依旧看着光幕，眼神里，似乎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的光彩。
“她莫得名字。”
张楚岚一愣。
“是啊，‘既然有了名字，就不再是神了’……”
他摸着下巴，那副“不摇碧莲”的精明劲儿又冒了出来。
“这话说的，神神叨叨的。”
“故弄玄虚！”
“什么叫有了名字就不再是神了？没名字我们怎么叫祂？”
“难道见了面，说‘嘿，那个谁’？”
“总感觉……这个‘纯狐’，不像龙之祖那么直接。”
“祂的存在，本身就像一个……谜语。”
冯宝宝忽然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索。
“她，很干净。”
张楚岚又愣住了。
“干净？”
“什么意思？”
冯宝宝伸出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心口。
“这里。”
“看到那个龙，这里，是害怕。”
“看到她，这里……”
冯宝宝想了想，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词。
“……是空。”
“啥都没有得那种，空。”
张楚舟脸上的表情，彻底僵住了。
他忽然明白了。
龙之祖的恐怖，是“存在”的恐怖。
是祂庞大的身躯，是祂吞噬万物的行为。
而这个“纯狐”的恐怖，是“虚无”的恐怖。
是一种你甚至无法去定义，无法去描述，无法去思考的，最最本源的……空无。
“妈的……”
张楚岚一屁股坐回椅子上，感觉浑身发冷。
“这盘点，一个比一个要命啊。”
……
三体世界。
联合国，PDC总部，那间灯火通明的会议室。
死寂。
压抑到令人窒息的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中央的全息投影上。
那纯白的光幕，和上面那几行黑色的字，像是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横亘在人类文明的面前。
史强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感觉自己的嗓子，干得像是在撒哈拉沙漠里跋涉了三天三夜。
“罗……罗辑……”
他艰难地开口，声音嘶哑。
“这……这他妈的，又是什么？”
罗辑没有说话。
他只是看着那几行字，眼神深邃得，如同光幕之外那片真正的宇宙真空。
良久。
他缓缓开口。
“大史。”
“我们之前说，在宇宙这座黑暗森林里，人类文明，可能只是一个在森林里长出的，不起眼的蘑菇。”
史强点点头。
这个比喻，他印象深刻。
罗辑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极度复杂的，似哭似笑的表情。
“现在看来。”
“我们错了。”
“我们大错特错了。”
史强的瞳孔，微微收缩。
“什么意思？”
罗辑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虚点着光幕上的字。
“‘她先于万物而存在’。”
“‘她始于混沌虚无之中’。”
“大史，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这意味着，在‘森林’这个概念诞生之前。”
“在‘黑暗’这个概念诞生之前。”
“在‘生长’这个概念诞生之前。”
“祂，就已经存在了。”
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都被抽空了。
“所以……”
罗辑的声音，轻得像是一缕青烟。
“我们不是蘑菇。”
“我们甚至……都不是生长在蘑菇上的，那层微不足道的菌丝。”
“我们只是……菌丝在生长和凋亡的瞬间，产生的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可以被随时抹去的……”
“信息。”
史强粗重的呼吸声，在死寂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猛地一拍桌子。
“操！”
“我不管祂是信息还是什么狗屁！”
“我就想知道，这最后一句，‘既然有了名字，就不再是神了’，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的咆哮，充满了身为一个人类的，最朴素的，也是最根本的困惑与愤怒。
“没名字，怎么称呼？”
“没名字，怎么信仰？”
“没名字，怎么记录？”
“信徒们对着谁祈祷？对着一片虚空吗？！”
“这根本就不合逻辑！”
罗辑缓缓地转过头，看着情绪激动的史强。
他的眼神，充满了悲哀。
“大史。”
“这，或许就是祂‘至高’的地方。”
“一个无法被称呼的存在。”
“一个无法被描述的存在。”
“一个无法被思想‘锚定’的存在。”
“当你在思考祂的时候，你所思考的，就已经不是祂了，因为‘祂’这个概念，本身就是一种‘名字’。”
“当你说出‘神’这个字的时候，你所指代的，就已经不是祂了，因为‘神’，也是一个名字。”
罗辑的话，像是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地敲击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你无法向祂祈祷。”
“因为你的祈祷，没有目标。”
“你无法与祂为敌。”
“因为你的反抗，没有对象。”
“你甚至……无法真正地‘意识到’祂的存在。”
“因为你的‘意识’，本身就是‘万物’的一部分，而祂，在万物之外。”
史强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敌人。
而是一个……逻辑上的死循环。
一个，能将整个宇宙的智慧，都困死在原地的，终极悖论。
“妈的……”
他无力地靠在椅背上，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叼在嘴里，却没有点燃。
“我宁可……”
“我宁可回去面对那个叫龙之祖的大家伙。”
“至少……”
“至少被吃掉，还是一个可以被理解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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