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初升,晨光映照在梁山好汉的脸上。
宋江,身披一件普通的布衣,跨坐在马上,扫视着前方。
队伍里,除了刀枪,更多的是崭新的锄头、犁耙,还有几辆装满珍贵种子的牛车。
这支奇特的队伍,不像是去征战,倒更像是去开辟一个新世界。
队伍后方,杜迁的亲信,一个名叫张三的头目,眼中满是鄙夷。
他懒洋洋地跟在百步之外,嘴角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杜头领说得没错,一个迂腐的书生,懂什么开荒种地?
等他把种子都糟蹋光了,看他还有什么脸面在山寨里发号施令。
与这份阴冷的窥探不同,队伍最前方的朱贵,却显得神采奕奕。
他拍马凑到宋江身边,指着远方的一处山口,声音洪亮地说:“宋头领,过了那道山口,再走二十里,便是济州府界内的无主荒田了。那地方我早年经商时去过,地是好地,就是没人敢开垦。”
宋江微微点头,目光深邃,仿佛早已看穿了前路的一切。
“没人敢开垦,便是上天赐予我们的宝地。”他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断力。
此行,垦田只是表象。
他要用这片荒芜的土地,为梁山树立信誉,向天下展示威严,更为自己未来的大业,奠定第一块坚不可摧的基石。
两个时辰后,队伍终于抵达目的地。
眼前的景象让不少满怀希望的好汉倒吸一口凉气。
遍地都是半人高的枯黄杂草,风一吹,便如波浪般起伏,发出瘆人的沙沙声。
地面龟裂出一道道深邃的口子,仿佛大地干渴的嘴唇。
这里哪是什么良田,分明是一片被上天遗弃的死地。
“头领,这……这能种出庄稼吗?”一个好汉忍不住小声嘀咕。
宋江翻身下马,没有理会众人的疑虑。
他抓起一把干裂的泥土,在掌心缓缓碾碎,细细感受着土质的情况。
片刻后,他沉着地说:“土质还不错,深层湿润。传令下去,分组开垦,先清理杂草!”
命令一下,众人虽有疑虑,但慑于宋江连日来树立的威严,还是拿起农具,准备大干一场。
就在这时,一直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朱贵,忽然脸色一变,策马来到宋江身边,压低声音说:“头领,不对劲!东面百步外的草丛,有动静,不像是野兽。”
宋江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如鹰。
他顺着朱贵所指的方向望去,那里的草丛比别处更为茂密,此刻正有几处顶端在不自然地微微晃动。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心中暗道:来了。
“不要声张。”宋江不动声色地对身边的亲卫下令,“点二十人,继续佯装劳作,把动静搞大些。其余三十名精锐,由王英带领,从西侧山丘绕到后面,形成包夹之势。记住,听我号令行事。”
他自己则牵着马,缓步走上一处地势稍高的小土坡,目光如电,将风向、地形尽收眼底。
这片战场,虽没有千军万马,却同样考验着指挥者的智慧与胆魄。
安排妥当后,一切仿佛又恢复了平静。
好汉们挥舞着锄头,吆喝声此起彼伏,似乎真的在为开垦荒地而兴奋。
片刻之后,东面的草丛中,果然慢悠悠地走出了三个人。
他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一副逃难流民的模样,正小心翼翼地朝这边张望。
朱贵见状,刚要开口,却被宋江一个眼神制止了。
“朱兄弟,你看。”宋江的声音低沉而冷静,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自信,“他们真是流民吗?”
朱贵凝神望去,经宋江提醒,他立刻发现了不对劲。
这三人虽然竭力装出虚弱的样子,但每一步落地的距离几乎完全一致,显示出长期训练的痕迹。
他们脚上的破烂草鞋,鞋底却沾着新鲜的、只有官道上才有的黄泥,而非这片荒地的黑土。
最关键的是,三人看似随意地站着,却始终保持着一个隐蔽的三角攻守阵型,一人在前,两人在后,互为犄角。
“不是百姓,而是探子。”宋江一字一顿地断言,“而且是训练有素的军中探子。”
朱贵心中一凛,额头渗出冷汗。
若非头领提醒,他恐怕真要把这些人当成前来投奔的可怜人了。
就在宋江话音未落之际,场上突然发生了变故!
那为首的“流民”,眼中凶光一闪,竟从破烂的衣衫下猛地抽出一把雪亮的短刀,如一头饿狼般,直扑不远处看守粮种的牛车!
他身后的两人也同时发难,目标直指正在劳作的梁山喽啰。
他们的目的很明确——烧毁粮种,制造混乱!
“动手!”宋江的暴喝声如平地惊雷,响彻荒原。
“杀!”早已埋伏在侧后方的王英,率领三十名精锐如猛虎下山,瞬间截断了三名探子的退路。
正面佯装劳作的好汉们也瞬间扔掉农具,抽出腰间的朴刀,转身迎了上去。
一场突如其来的遭遇战,在荒野之上骤然爆发。
那三名探子身手矫健,刀法狠辣,显然是军中精锐。
但梁山好汉也不是等闲之辈,个个都是亡命之徒,刚一交手,便杀得难解难分。
混乱中,一名探子突破了防线,一刀劈向离他最近的宋江。
“头领小心!”朱贵大惊失色。
电光火石之间,宋江不退反进。
他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杆长枪,手腕一抖,枪杆精准无比地格挡住劈来的刀锋,发出一声刺耳的金属撞击声。
巨大的力道震得那探子虎口发麻,身形一滞。
就是这刹那的停顿,宋江长枪反手一撩,枪尖划过一道诡异的弧线,噗嗤一声,深深刺入了那探子的右边肩胛骨。
“啊!”探子惨叫一声,短刀脱手,整个人被长枪的力道钉在地上,动弹不得。
宋江这一连串动作干净利落,镇住了全场。
剩下的两名探子见同伴被擒,心知事败,对视一眼,竟欲挥刀自刎。
但王英等人早已扑上,乱刀齐下,将二人当场斩杀。
战斗从开始到结束,不过短短一盏茶的功夫。
宋江抽出长枪,命人将那活口五花大绑。
很快,手下人从两名死者身上,搜出了伪造的流民身契,以及一枚刻着“济州军”字样的铜制符节。
铁证如山。
简单的审讯在众目睽睽之下进行。
起初,那俘虏还想嘴硬,但在几名梁山老手略施手段后,便竹筒倒豆子般全招了。
原来,梁山大张旗鼓地要北上屯田,消息早就传到了济州知府的耳朵里。
知府惊恐于梁山这群流寇要扎下根基,便派出心腹密探,伪装成流民潜入,意图烧毁粮种,再散布“梁山无能,天怒人怨,地不产粮”的谣言,从内部瓦解人心,让屯田计划彻底破产。
听完供述,在场的百名好汉无不义愤填膺。
宋江冷笑一声,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命人将那俘虏拖到土坡上,绑在一棵枯树上,然后转身面对所有部下,朗声宣告:
“兄弟们,都听到了吗?朝廷的鹰犬,济州的官军,他们怕了!”
他的声音充满了力量,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他们为什么怕?因为我们一旦有了自己的田地,有了自己的粮食,就再也不是任人宰割的流寇!我们就能在这片土地上站稳脚跟,成为一方势力!”
“他们想烧我们的种子,断我们的根,就是不想让我们过上好日子!就是想让我们永远当他们的垫脚石!你们说,我们能答应吗?”
“不能!”百人齐声怒吼,声震四野。
刚刚开垦荒地的疑虑和疲惫,此刻已化为同仇敌忾的滔天怒火。
“好!”宋江振臂高呼,“这片地,就是我们的命根子!谁想动它,就先从我们的尸体上踏过去!我宣布,从今日起,凡参与屯田者,皆为我梁山基业的守护人!”
一番话,如烈火烹油,彻底点燃了众人的血性。
之前那些对屯田半信半疑的人,此刻也握紧了拳头,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一场针对他们的阴谋,被宋江巧妙地转化为一次凝聚人心的战前动员。
当夜,宋江下令,不再返回山寨,就地扎营。
他亲自将百人分为五哨,设立明暗岗哨,将营地和那片刚开垦了一角的荒田围得如铁桶一般。
篝火熊熊,驱散了荒野的寒意。
宋江没有休息,而是趁着夜色,命人点起火把,连夜丈量土地,规划区块。
在一张临时拼凑的木桌上,他用木炭在兽皮上写下了几行大字,然后当众宣布了屯田的新法:
“此地所产,耕种者可自留五成!三成归入梁山公库,用作军资!剩下二成,用以奖勤罚懒,多劳多得,懒惰者无份!”
此令一出,营地里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惊天的欢呼声。
这些出身贫苦的好汉,一辈子都在为地主豪强卖命,最好的年景也不过混个温饱。
如今,自己亲手种出的粮食,竟能有一半归自己,这是他们做梦都不敢想的好事!
“宋头领万岁!”
“愿为头领效死!”
欢呼声中,朱贵默默地看着那个在火光下运筹帷幄的身影,眼神复杂而激动。
深夜,待众人渐渐入睡,他悄悄来到宋江的营帐。
“宋兄。”朱贵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敬畏,“自我朱贵上了梁山,从未见过……从未见过有人能如此处理事务。不瞒您说,来时我心里也没底,可今日一见,我朱贵……服了!若真能成事,我愿为宋兄效犬马之劳,万死不辞!”
宋江转过身,深邃的目光望向帐外,穿过跳动的火焰,落在远方那片沉寂的荒原上。
月光如水银泻地,将那片待垦的土地铺成了一片浩瀚的银色江山。
“朱兄弟,这,才刚刚开始。”他淡淡地说,语气平静,却仿佛蕴含着吞吐天地的气魄。
朱贵退下,营帐内又恢复了寂静。
宋江立于帐前,遥望那片在月光下泛着银辉的荒原,心中豪情万丈。
这片土地,将是他霸业的基石。
然而,夜风拂过,带来一丝刺骨的寒意,让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后颈。
那里的皮肤,似乎还残留着某种冰冷的触感。
外敌易防,内贼难挡。
这梁山之上,真正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