漓月把那张褪色的塑料凳往后挪了半步，恰好卡在梧桐树投下的阴影边缘。头顶，一串缠绕在枝桠间的廉价彩灯正滋滋地响，忽明忽灭的红光在他的额发上跳跃。空气粘稠，裹着孜然辣椒面的浓烈焦香、铁板上鱿鱼滋啦作响的油腥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被热风卷过来的甜腻桂花醪糟味儿。他面前的折叠小桌擦得发亮，映着周遭晃动的光影和人影。斜对面卖烤茄子的摊主正奋力挥舞蒲扇，炭火灰烬混着蒜末的霸道香气一阵阵扑来。
人声是沸腾的背景音，讨价还价的嚷嚷、油锅翻滚的哗啦、炸臭豆腐特有的“咕嘟”声、音响里跑调的流行歌，还有不知哪桌爆发出的大笑，层层叠叠，像无形的潮水拍打着耳膜。漓月靠在椅背上，微微侧头，他安静地坐着，像湍急河流中一块小小的礁石，周身是喧嚣奔腾的烟火人间，而他只是耐心地，在这片喧腾的海洋里，等待一叶熟悉的小舟靠岸。彩灯在他低垂的睫毛上投下变幻的光影，映得那双沉静的眼睛里，也仿佛盛满了流动的灯火。
十八岁生日那天，冰冷的针尖刺入后颈，留下第一个印记。像一枚初生的、青涩的果实标签。在鞘国，这不是刺青，是命符。它伏在你的颈动脉旁，随着每一次心跳，无声地向世界宣告你的价值——或者，你即将失去的价值。漓月盯着人群陷入恍惚，随着灯光晃动着脖颈纹章都是18岁生日时被鞘国政府打上的标识，不同的颜色、不同的深浅都体现出不同的价值和劳动力。
赤色在一群暗紫色的纹章中显得格外扎眼，哪怕她把帽子压得很低，还是有很多人注意到了，紫色暗纹们如海水中避开鲨鱼的鱼群，丝滑的围绕着那一点赤红，有人漏出谄媚的笑容、有人回忆着往昔、有人欲言又止，孟棠经过1年的洗礼俨然习惯了这般众星捧月的状态，漓月干净的脖颈在繁杂的纷扰中也十分突出，孟棠远远看到了就快步走来，鱼群散去后有三两人还想去触碰孟棠，也被其他人阻止了，暗紫纹章人群们缓慢退开，如尝试逆流的海浪在一次冲击后就没了力气，缓缓的没入了海面。
漓月：“来孟大小姐快坐，这里是黄金vip席位，保证为你服务到位，老板走菜。”
孟棠脱下帽子嚷道：“讲道理，助理所里有崔哥了，还要我去干嘛？”
漓月正色道：“崔哥不论能力还是责任心都很强，论工作能力确实不可多得，但是你有一样很关键的事物是她不具备的。”
孟棠将信将疑的停下了手上拆筷子的动作：“什么啊？美貌？那我还真不好说。”
“非也非也”漓月凑近后小声说：“是带着感性的混沌”。
孟棠：“什么玩意，意思说我爱哭还脾气不稳定呗？”说完狠狠的咬了一口羊肉串。
漓月：“你和崔哥相处一整天了，有什么感觉？”
孟棠脱口而出：“冷静干练、聪明能干、还有些冷漠。。。”
“崔哥很热情很礼貌，而且专业果敢，却像有一道冰冷的结界将他人隔绝在外。”漓月想到这里不由得好奇崔哥的心境天池是什么样子的，说不定是一座冰山？或者一片沙漠？
漓月：“这世界上两个能力最重要，一个是解决问题的能力，另一个是与人沟通的能力，对上对下，对老对少，不卑不亢，千人千面，充满人情味给他人想要表达的欲望，就是你的潜力。”
孟棠：“少画饼了，整的跟伯乐看千里马一样，你这回来后怎么变得这么会忽悠人了，你去那个什么mind什么的到底是干嘛的，怎么回来变了这么多，你原来没有这么多话的。”
漓月：“那是一段悲惨的记忆，有同事的排挤，有领导的打压，每日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起的比鸡早，吃的比狗少，干的比牛多，‘长太息以掩涕兮’，哀吾生之多艰。”说着还假意用餐巾纸拭泪，配合几分虚情、几分假意，做作的样子颇有几分神韵。
孟棠手拿着串直往后躲：“得得得，停止你拙劣的表演，老娘的饭都不香了。”说完用空着的左手扇了扇面前的浊气。
漓月放下虚情的面具试探到：“讲真的，这份工作你感觉咋样？”漓月的内心是藏私的，一是想要帮衬一把孟棠，毕竟也是发小，希望她可以过的更好；二是赤色纹章标识在鞘国本就有新生力量的含义，现在是可遇不可求，能加入团队肯定利大于弊；三是漓家秘术中的识人术和她相合，说不定可以助漓月破解困局。
孟棠用餐巾纸抹了把嘴巴说道：“还行。”说完就继续小口吃着串。
‘足够了’，漓月心里暗想，回应迅速且没有犹豫，表情自然，动作流畅，再加上漓月对孟棠多年相识积累下的了解，断定为真心而且还有继续留下来的想法。
想到这里漓月的嘴角微扬，漏出一丝得逞的笑意，孟棠拿着串，身子侧过去，满眼鄙夷。